第166章 这个唐僧有些不一样(5.7k)
话表斑羚精高坐檯上,金光护体,洞府之內耀眼夺目。若不细看,真似那天神下界,罗汉临凡那怪自觉机智,正洋洋得意,却被铁链锁住的清风、明月见了,心中愤恨难平。
明月忍不住骂道:“呸!你这无耻泼怪!休得猖狂!莫非真以为无人能治你不成?”
清风亦骂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孽畜!你不过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几日!速速放了吾等,归还宝贝,日后尚可替你求情,留个全尸!”
这番话听得斑羚精甚是刺耳,好心情登时破坏,不由大怒。
他自付留他二人终是祸患,偏又伤不得性命,一时无可奈何。想到此处,愈觉烦躁,恨了一声,將长椅扶手拍得震天响。
忽见下首站著豺狼、黑蛇二精,眼珠一转,便道:“豺狼,黑蛇!前番不曾真叫你等去结果那猴子与他师弟,如今只教你两个將这两娃娃怪处置了。他既被绑在此处,总该办得到罢?”
豺狼精与黑蛇精闻言,俱是眉头紧锁,心中火起。然见台上金光灼灼,又知实无半分胜算,只得忍气吞声道:“大王,这两人不知修的什么护体法门,刀剑难伤。便是大王手中的龙鞭尚不能损他分毫,我等又有何手段结果他们?”
斑羚精皮笑肉不笑:“果真无法?那要你二人何用?”
豺狼、黑蛇二精登时变色:“你!!!”
斑羚精也不惧他二人发作,前番味下宝贝,早已得罪,横竖伤不得风灵、月隱,还打杀不得你两个么?只不过眼下缺人使唤罢了。
黑蛇精此刻方知何为自作自受,急转念头,苦思对策。忽想起当初猴子在洞外叫骂之语,灵光一闪,喜道:“大王,我倒有个主意。可记得那猴头曾在洞外叫骂,说要將他二人送进炉子,炼成铁疙瘩、黄瘤子。”
“那猴头眼光毒辣,想必看出他二人是玄铁、黄铜成精,故有此言。大王若要除他两个,何不送进炉中,以大火炼製?说不定真能炼成疙瘩瘤子。”
这本是猴子前番叫骂的狠话,此刻反被妖怪当真。
豺狼精一旁亦猛点头:“蛇兄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甚有道理哩。”
斑羚精闻此转怒为喜,拍掌叫道:“妙!妙!妙!不愧是你,果然机灵。只是我不曾炼过丹,
洞中又无炉灶,如之奈何?”
黑蛇精唱喏道:“大王放心,我处有个常炼丹的铜炉。大王何不移驾到我那里,一边蒸吃唐僧,一边炼化他二人,岂非两全其美?”
斑羚精却摇头道:“我一向閒散惯了,既在此处扎根,懒得动弹。不如你带些精壮小妖回去,
將炉子搬来便是。横竖唐僧也要蒸上三日三夜,足够你赶回来吃肉,你意下如何?”
黑蛇精心下明了,此一时彼一时,虽暗骂不止,脸上却堆笑道:“青羊大王说得是,岂敢不遵3
斑羚精喜道:“既如此,休要耽搁,即刻准备带人取炉,速去速回!我正缺一柄好剑,炼化他两个,正好打柄铜柄铁剑。”
他自家不愿费神,便逼他二妖设法。黑蛇精无奈,只得应下,退了出去。
斑羚精又吩咐豺狼精道:“我等费这些周折拿了唐僧,大家早等得不耐烦了。你即刻下去,將唐僧、八戒並沙僧一齐蒸了,三日后与小的们分吃便了。”
小妖们闻言,欢呼雀跃,齐声夸讚大王。若说別事,豺狼精或有不愿,这蒸吃唐僧却是求之不得,当下喜滋滋应了,也自退下。
眼看难题得解,长生在望,斑羚精好不快活,令小妖取酒食来,自斟自饮。
绑在柱上的清风、明月听得此言,悚惧不已。刀兵尚且不怕,然他二人又不是那猴头一一吃过蟠桃,饮过御酒,盗过仙丹,炼就金刚不坏之身,能抵炉火。即便只是寻常炉灶,真火虽烧不死,
那滚烫灼烧之苦也极难忍受。
想到此处,二人忍不住伤心垂泪。偏群妖个个欣喜若狂,听得二人愈恼愈恨。
清风对那小头目恨道:“前番在翠绿洞,我兄弟待你等不薄,谁知个个狼心狗肺,恩將仇报!”
小妖头目醉道:“呸!说的什么昏话?先前在翠绿洞时,即便不日日吃人,隔三差五也捉几个来解馋。偏你两个做了大王,不准捉人,嘴里早淡出鸟来!这也罢了,兄弟们跟著你,只盼分口唐僧肉,你两个倒好,只顾自己,一心对付猴子。唐僧绑在洞里,却不许动手,哪是我等大王?分明是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瞒你,兄弟们私下早盼你两个被猴子一棒打死才好哩!”
“你!!!”清风、明月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发颤。
其余眾小妖纷纷拍掌附和:“真是天助我也,造化!造化!报应!报应!”
这番话从小妖口中说出,尤为刺心。二人听了,百味杂陈。
直至此刻,方彻底看清妖邪本性:非但无感恩之心,简直无是非善恶之念。二人心中屈,復又垂泪。
小妖们只沉浸吃唐僧肉的喜悦中,哪还顾得上他两个。
猴子见了,传音对李修安道:“常言道:刀不割己身,怎知他人之痛;这俩娃娃这回倒亲身体会到了俺老孙前番的委屈哩。”
李修安暗嘆,见两位师兄伤心,於心不忍。趁群妖鬆懈,悄飞至二人耳边,低语道:“两位师兄莫慌莫惧,吾与猴兄弟来也!”
清风、明月闻此,顿感绝处逢生,大喜过望,明月低声道:“师弟,你总算来也,此番吾二人一时不慎,看走了眼不说,竟教这妖孽给暗算了!这会真箇丟尽了顏面!”
说到此处,二人俱是报然。清风望台上得意的斑羚精,切齿道:“师弟快解了我二人铁索!今番看清妖邪面目,恨不能將其碎户方段!”
李修安再看那金光闪闪的斑羚精,暗付:即便是我宝鑑能穿透金光,照出他本相,然其当中间隔时间也够他反应了。
见那怪胡吃海塞,忽然灵光一现:猴兄弟尚有个对付妖怪的手段,几乎屡试不爽,自己竟一时忘了。
念及此,李修安心下已有计较,遂对清风、明月他二人道:“这怪手中有宝贝,又极谨慎,不好硬拼。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已想得法儿,为免打草惊蛇,且委屈二位师兄再忍耐一日。”
清风、明月自知师父宝贝厉害,齐齐点头:“那师弟你且仔细小心,莫学我二人这般大意粗心!”
李修安道:“师兄放心,吾晓得哩。”正欲传音与猴子出洞,却听猴子传音道:“老弟先到后山密林等候俺,老孙去瞧瞧师父师弟。我那老师父怕不哭干了眼泪,须安慰他一番,教他放心。顺便莫教妖怪真箇蒸了他们。”
李修安传音道:“猴兄弟说的是。我已想得对付妖怪的法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莫惊动那怪猴子道:“哦?老弟果真机灵过人,这么快便想到了法子,俺老孙听自家老弟的。”
言罢,猴子贴后壁悄向后厨飞去。李修安则神不知鬼不觉飞出洞府,在后山密林等候。
却说猴子悄无声息潜入后洞后厨,但见豺狼精佇立一旁,叫:“小的们,著五个打水,七个刷锅,十个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三个和尚蒸熟,我等各吃一块,也个个长生。”
那唐僧闻言,嚇得魂飞魄散,垂泪道:“悟空!你现在哪里啊?常时逢难,你却在外运用神通,到那里去救降魔;今番却是许久不见人影,我贫僧怎么得命!”
平常那猴子便一时寻不著帮手,也决不至许久不见人影。八戒、沙僧见师父这般苦楚,一齐放声痛哭。
八戒见妖怪真箇抬出铁笼,打水的打水,刷锅的刷锅,烧火的烧火,看来真要下蒸笼,战慄道:“沙——沙师弟,你———.不是说——·那猴子———.寻南海菩萨去了么?怎还不来救?”
沙僧摇头道:“哥啊,我也不晓得。大师兄脱身前亲口这般说的,莫非菩萨不在家?”
八戒惊惧,绝望道:“糟矣,糟矣,这.:.马温的本事.:.你我清楚不过,寻常他若求菩萨,哪需一盏茶的时间,即便菩萨...不在家,难道他还不知变通,去別处求救么?莫不是这猴子惫懒,自回...果山逍遥去了?这...真箇...绝情绝义的弼马温矣。”
沙和尚摇头:“哥哥,大师兄决计不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八戒悲愴道:“那—更糟了—.这猴子——.向来性急.便见不著菩萨.—.断不可能这许久不露面—怕是自身难保说不得已与?王做了邻舍听了这话,唐僧、沙僧一颗心更是沉到了底,直坠万丈冰窟。
八戒早將前番话语忘净,酸麻也不顾了,说话又利索起来,再忍不住,骂道:“这-弼马温只顾自己,不顾別人!你既脱身,怎不趁妖怪不备,將老猪与沙师弟一併救出?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有我两个照应,分头寻菩萨,怎至今日?”
沙僧道:“哥哥,莫再说这等话了,你忘了自个儿前番说的话了么?”
八戒愤愤道:“你我马上就要进人家肚子了,现在不说,到了阴曹地府再说么?”
“俺老猪前番是说过,再多嘴便下阴曹地府,然这会不说难道就不下地府了么?”
正说间,忽听小妖对豺狼精道:“这猪八戒皮糙肉厚,不好蒸哩。”
八戒听了大喜道:“阿弥陀佛,是那个积阴鷺的,说我不好蒸?”
豺狼精呸了一声,照斑羚精前样扇他一耳光,道:“难怪大王骂你比猪还蠢!不好蒸,不会剥皮蒸?难道不知大王好这一口?尤其那对猪耳朵,最是下酒!”
八戒慌了,厉声喊道:“不要剥皮!粗虽粗,汤响就烂了!”
豺狼精道:“也罢,先蒸著。蒸不熟,再放铁锅里熬煮。”
正讲时,又见小妖来报:“汤滚了。”
豺狼欢欢喜喜传令拾人。眾妖发喊,齐上手,先將唐僧揪翻捆倒,抬入铁笼。
小妖正要將八戒、沙僧也抬入蒸笼,豺狼精却抬手道:“慢著!前番在翠绿洞听闻唐僧一身清气,若將这呆子与晦气脸的和尚同蒸,怕坏了唐僧清气。”
八戒鬆口气,连连附和:“正是!正是!不瞒长官,我与沙僧入沙门前,与你们一般,都做过妖怪,吃过人哩!一身浊气,吃不得!吃不得!”
谁知豺狼精摇头笑道:“谁道吃不得?另换处所,別置一笼蒸便是。除了唐僧,大王早想吃你这口猪哩。”
原来斑羚精平日讲究,不与小妖同灶而食,另开小灶,还有个小厨房。
豺狼精再令一声,小妖抬起八戒、沙僧,另换厨房蒸笼去蒸。
豺狼精叫:“火烧旺些,好將这猪八戒蒸烂蒸透!”
八戒这回真箇傻眼,叫不休。妖怪嫌其噪,塞了块破布到他口中。
猴子闻得八戒又在背地骂他,不由心头火起。然见洞中乾柴垒垒,烈焰腾腾,只得按下性子,
嗟嘆道:“我那八戒、沙僧,尚握得几滚;师父乃凡胎肉体,只消一滚就烂。若不用法相救,顷刻丧矣!”
好猴王,当即出了洞府,在空中捻著诀,念一声“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唤得北海龙王早至。
只见那云端里一朵乌云,应声高叫道:“北海小龙敖顺叩头。”
猴子道:“请起!请起!无事不敢相烦,今与师父到此,被妖魔拿住,上铁笼蒸哩。你去与我护持护持,莫叫俺师父师弟被蒸坏了。”
北海龙王见他师徒分置两处,略一思付,便召来一条冷龙,化作寒气,钻入八戒、沙僧笼中。
此冷龙正是前番车迟国斗法时,那羊精所使的,彼时被猴子撞见,问罪於龙王,敖顺遂將其收服带回。
唐僧乃肉体凡胎,细皮嫩肉,不容有失。龙王遂亲身化作一阵冷风,吹入锅底,盘旋护持,保其无虞。
猴子方才见唐僧泪落如雨,面无人色,恐其即便不哭断肝肠,也要嚇破苦胆。遂踏云摇身,又变作一只蟑虫儿,飞至铁笼外细听,果闻唐僧低声啜泣。
猴子便化作一阵烟雾,將笼子挪出一丝缝隙来,钻了进去,低声对唐僧道:“师父,莫哭,莫伤心,俺老孙在哩!”
躺在笼子里的唐僧闻言大喜道:“悟空你在哪里耶?为师想你想得好苦,你怎这会才来?想必定在外吃尽了苦头矣。”
这唐僧果如以前有些不一般,与八戒不同,这回真真难得的是,竟也懂得体谅悟空。
猴子闻之,反倒一愜,心中暗生愧疚,忙低声安慰:“师父切莫高声。俺已请北海龙王在笼下护持,保你性命无忧。那妖魔甚是谨慎,手中法宝厉害。俺已邀得老弟相助,待我兄弟联手夺了宝贝,便来救师父。且再忍耐一段时间。”
唐僧心下稍安,又道:“悟空!八戒、沙僧不知如何?你也救他二人一救!”
猴子道:“师父放心,老孙这便去。万万不可声张!”
唐僧点头应允。猴子钻出笼子,仍將笼盖轻轻合上,復变作蟑虫,望小灶飞去。
群妖只道唐僧要紧,蒸时不敢漏气;至於八戒、沙僧,既抬入蒸笼,底下添足柴火,便不再多看,皆去照料唐僧矣。正如豺狼精所言:即便这两个蒸不熟,再入铁锅熬煮便是。
八戒本就是閒不住嘴的人,这会眼看没命,更把不住嘴门,他將那猪嘴抵在铁笼边,来回磨蹭,將那破布从嘴巴里挤了出来,更是骂碟不休,甚么该死的泼猴子、油炸的弼马温,无情无义的獼,谩骂不息。
上层的沙僧劝道:“哥哥,少些,存些气力罢。”
八戒忽悚然道:“贤弟,我怕熬不过去了!此番真要见阎王了!”
沙僧惊问:“哥哥这是怎的?你皮糙肉厚,怎反比师父还不经蒸?”
八戒慌叫道:“俺老猪不知矣,前番莫不是酸果吃得太多太撑,这会变得不经蒸了?这底下大火热烈,柴儿烧得里直响,俺老猪却反教冻得发抖,浑身直冒冷汗,此莫不是灵魂在出窍?故才身子发冷耶?”
沙僧闻言讶然:“?哥哥这一说,我倒也觉得冷气缠身,莫非也在飘魂了?”
八戒然欲泣道:“定是如此,定是如此!你我命休矣!”
猴子听此暗笑:“这夯货!冷还难握?若热,性命早休矣!”
又闻八戒先前那番骂语,不由火起,心道:“八戒这张破嘴,这天底下真就没有治他的法子了么?”
好猴王,飞近他耳边,假捏声音,叫道:“猪悟能!猪悟能!”
八戒慌了道:“晦气呀!我这悟能是观世音菩萨起的,自跟了唐僧,又呼做八戒,此间怎么有人知道我叫做悟能?”
呆子忍不住问道:“是哪个叫我的法名?”
猴子道:“是我。”
呆子道:“你是那个?”
猴子道:“我是勾司人。”
那呆子慌了道:“长官,你是哪里来的?”
猴子道:“我是五阎王差来勾你的。”
呆子道:“长官,你且回去,上復五阎王,他与我师兄孙悟空交得甚好,教他让我一日儿,明日来勾罢。”
猴子道:“胡说,阎王註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四更,趁早跟我去,免得套绳子拉扯!”
呆子道:“长官,哪里不是方便,看我这般嘴脸,还想活哩。死是一定死,只等一日,这妖精连我师父们蒸熟了,会一会,就都了帐也。”
猴子窃笑不已道:“也罢,那你可有盘缠?把些与我去。”
八戒道:“吾等是出家人哪有多少盘缠,前番还有四五钱银子,都叫妖怪拿了去,哪里还有甚么盘缠哩。”
猴子喝道:“好你个夯货!有钱贿赂妖怪,没钱买命?走,不消多说,隨我下阴曹地府去!”
八戒正悚惧间,忽闻“夯货”二字,又听得猴子忍不住窃笑,顿时醒悟。忍不住乱骂:“天杀的弼马温!你在外快活,全不顾师父同门!”
沙僧亦惊喜道:“大师兄,你可算来了矣,菩萨何在?『
猴子道:“菩萨不在家。此番实出意外,老孙也未料两个小魔头遭此一劫。八戒休再多嘴!这妖怪比那两个娃娃列毒,若用袍子罩住我与老弟,你等真箇没命矣。”遂將前番对唐僧之言又述一遍。
二人闻言大喜,果不再多言。
猴子正欲离去,八戒忽叫道:“哥哥且住!”
猴子道:“你这呆子还有甚事?不是教你再挨一日么?”
八戒道:“哥哥,此处寒气甚重,且討件袄子毯子与俺盖盖。”
猴子喝道:“你这夯货,且忍著,冻不死你也。”
猴子再不多言,飞了出去,在密林找到了李修安,迫不及待问道:“老弟,你有何妙计对付那怪?”
李修安笑道:“这妖怪虽金光护体,从外莫能伤他,可若是使个计策,教猴兄弟能钻入他肚中,他又没有猴兄弟的金肝银肺,管教他穿肠破肚而死。”
猴子闻言直拍掌叫好:“妙,妙,妙!好计,好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