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母子夜谈(5.0k)
话表敖摩昂在受李修安一番点悟后,念头豁然通达,心中不再,已坦然接受日后可能遭受的惩罚恶果。
自与李修安校场分別后,他回到自己的寢宫,更衣沐浴,他泡在浴桶中,目光却直直盯著压在袍服上的赤红锦盒,在与李修安校场交谈前,此锦盒在他心中犹如万斤之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在此前,他几番纠结,进了大殿,欲將锦盒交出,但听闻父王的话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那颗心亦矛盾到了极点,他甚至不敢將这锦盒拿出来多看一眼。
敖摩昂盯著锦盒良久,长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大丈夫生於天地间,合该问心无愧,况且真人所言既是真知灼见,又何尝不是一番提醒忠告,此锦盒虽小,若就此瞒下,只怕日后成了吾心中永难磨灭的沉石,再难顺心顺意。”
念及此,他心中有了打算,待明日早起,先去找母亲,而后將此盒交与真人。
锦盒中所盛,正是那支被掉包的凤头玉釵。
敖摩昂躺在床上,思绪纷乱,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哪里还睡得著,遂起身重新穿好衣裳,又看了眼桌上锦盒,拿起纳入怀中。
夜虽深,西海水晶龙宫却通明辉煌,不分昼夜。
水晶殿外有虾兵蟹將值守,后宫后院倒显静謐,
敖摩昂漫无目的閒逛后院,或因心中惦念母后,一时难以释怀,心神牵引下,不知不觉竟至龙后寢宫前。
敖摩昂募然回神,霍然发现母后的寢宫亦是灯火辉煌,此刻已是后半夜,母后竟然亦未寢。
敖摩昂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锦盒,微一曙,行至寢宫门前,轻叩门扉,缓声道:“母后,您还未就寢么?”
寢宫內隨即传来龙后的回话:“昂儿,你怎这么晚亦未歇息?”
敖摩昂道:“孩儿心里有事,难以安眠哩。”
龙后关切道:“昂儿,你有何烦心之事不妨与母后说说,且看母后能否为你分忧。”
敖摩昂沉吟道:“此事確与母后有关,孩儿本想明日一早再来询问母后。”
龙后疑惑道:“哦?与吾有关?既如此,你且进来与吾说道说道!”
言罢,寢宫內传来一阵穿声,大门自內开启。
开门的是龙后贴身侍女,名唤海棠。
敖摩昂步入寢宫。
龙后寢宫陈设雅致,颇为宽,耀眼的珍珠屏风將其隔为外室与內室。
此刻,龙后慵懒坐於外室桌前,桌上还摊著一卷古籍。
见了敖摩昂,龙后道:“昂儿,且坐,与吾说说话。”
见此,海棠向敖摩昂行了一礼,欲先退下,然敖摩昂却拦住了她道:“你且留下,吾稍后有些话要问你!”
海棠闻言一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遵命道:“是,太子殿下!”
龙后眉道:“昂儿,究竟何事?”
敖摩昂却忽然沉默,显出曙之態。
龙后见状,愈发疑惑,眉头紧锁道:“常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昂儿,你是吾的亲生骨肉,母子一场,血浓於水,有甚说甚才是,为何这般顾忌犹豫?”
敖摩昂闻言条然跪倒,对龙后道:“既如此,孩儿便直说了,还望母后勿怪罪孩儿。”
见敖摩昂这般,龙后脸色一变,急扶起他道:“昂儿,莫要如此!你是吾儿,吾岂会怪罪於你?你且说吧,到底何事?”
敖摩昂起身后,又对龙后行了一礼,才道:“母后,孩儿想问一事。前些年三弟敖烈与其母亲之事,可—可与母后有干係?”
此话一出,龙后与海棠皆身子微微一颤,面露惊骇。
龙后更是面红耳赤,皖味道:“昂儿,你...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莫非是因为那极海龙君前来闹事,有人在背后嚼甚舌根子,被你听到了?竟敢挑拨你我母子关係,这般用心险恶,被吾查出,定要拔了他的舌头!”
敖摩昂摇头:“除了那极海龙君,龙宫並无嚼舌根之人,母后,求您告知孩儿实情罢!”
龙后下意识暗中紧衣角,强自镇定后摇头道:“昂儿,你太让母后失望了,怎能信外人之言,怀疑自个儿母亲?此事与吾无关!”
敖摩昂亦摇头道:“母后,孩儿非是轻信那极海龙君一面之词,可这锦盒母后又该如何解释呢?”
说著,敖摩昂將那赤红锦盒从怀里取了出来,启开盒盖,內中赫然躺著一支精美的凤头玉釵。
龙后和海棠见了,愣然失色。
“这...这玉釵怎在太子殿下手中?”海棠下意识伸手欲取盒子中的玉釵。
然敖摩昂隨即合上锦盒,斜眼看了一眼海棠,海棠猛地缩手,好似惊嚇的蛤,当场愣住了。
龙后回过神来,面色难堪,但她依旧摇头,强装镇静道:“昂儿,母后不明你意。此等玉釵西海龙宫多的是,吾向来也不缺此物。”
敖摩昂嘆了口气,愁云惨雾笼上眉梢,他忽地直盯著海棠,被敖摩昂这般直视,她嚇得毛骨悚然,眼神飘忽。
敖摩昂直言不讳问道:“此玉釵何物,不必吾多言,你心知肚明。是你將那赤鲤精身上的玉釵掉包,你为何要这般做?你在惧怕什么?”
海棠闻言,身子忍不住直打颤,颤声道:“我...我...殿下...这不关我事...我...”
敖摩昂罕见发火,叱道:“你竟还敢狡辩,今日傍晚时分,那赤鲤精身受重伤,摇摇晃晃进了龙宫,倒在地上,被人扶进了偏殿,是你送来了丹药,替他更换外袍时,趁机调换了他身上的锦盒!吾所言对也不对?”
“你也不必再巧言令色,劝你从实招来!此情此景,尽被吾看在眼中!此锦盒正是自你房中搜出,你还有何话说?”
原来赤鲤精跌撞入宫时,恰撞见敖摩昂。
敖摩昂见他伤重,惊之余欲扶其入殿疗伤,却被赤鲤精拒之不理,一心要见自家大王。
毕竟极海龙君不久前才与敖摩昂交手衝突,而他半途又被自称西海来者打伤,此时如何信得过敖摩昂?
然他刚行几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虾兵蟹將见了,急忙將其抬入偏殿救治。
敖摩昂不知个中详情,但甚为异,欲知赤鲤精被何人所伤,遂尾隨而入。
正撞见海棠从侍女手中接过丹药、外袍,步入偏殿。
她又吩咐虾兵在外守著,暂不稟报龙王,言道是恐一时解释不清,徒增误会,引发极海龙君与西海再起干戈,不如等这赤鲤精甦醒自个儿解释。
一开始敖摩昂未曾怀疑什么,甚至觉得这般安排倒也无可厚非,直到后面他看到三弟、四弟失魂落魄从大殿走了出来,尤其是四弟,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从他们二位和蚌女口中隱隱得知详情后,敖摩昂眉头一皱,回想起海棠出偏殿撞到自己时,一副心虚的样子,且下意识將袖子往下拽了拽,这一切哪里瞒得过敖摩昂的眼睛,当时敖摩昂还疑惑询问她袖子里有甚,海棠却只摇头,眼神飘忽,敖摩昂见状虽疑惑,却也没多追问,看著她急匆匆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从蚌女和四弟口中大概得知,原来那赤鲤精竟是被自称西海使者打伤,且又被掉包了锦盒玉釵,听这极海龙君之意,那伤他之人亦是条白龙。
敖摩昂想起了海棠撞见他之时心虚的样子,他思索良久,来到海棠房间,使了个穿墙术进入了她的房间,她房间布置极为简单,一眼看去,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配几张凳子以及一个简单的梳理台。
但敖摩昂在她床底下发现了一口箱子,箱子虽上了锁,但此难不倒敖摩昂,他吹了口清气,使了个解锁术,便轻易打开了这口大铁箱。
箱子里多为衣物还有儿件金银珠宝首饰,敖摩昂在衣物最下面发现了一个赤红锦盒,此盒颇为精致,盒子所用之木乃是万年金丝楠木,显然非一侍女所能拥有之物,敖摩昂打开后发现里面竟是一支凤头玉釵,这玉釵更是价值连城。
敖摩昂一向聪明冷静,哪里还想不到这便是被掉包的那只玉釵,那一瞬间他极为愤怒,欲找海棠问个究竟,却见她侍立母后身侧,母后在后园正与二娘对弈,小妹龙女在一旁兴致勃勃观棋。
敖摩昂忽又想到,那用於掉包的玉釵,莫非是母后之物?海棠区区一介侍女,焉有胆量行这等事?除非是奉了母后之命,否则断无此理!
然他不解母后为何要如此行事?转念间,又想起三弟敖烈之母。
母后与敖烈之母一向面和心不和,为此,母后不知向他诉过多少苦楚。
要知道在敖烈之母被打入冷宫前,她才是西海龙宫之后,那时储君之位尚未尘埃落定。
念及此,敖摩昂一颗心纠结不已,心中压著一块大石头,几番犹豫深思与权衡利弊,他本想在大殿將玉釵交与父王,但听了父王的那番话后,他又犹豫了,想著还是先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再说,
其实亦算为自己找了个藉口。
出了大殿,他反而没有勇气去询问母亲真相了。
蹉曙、纠结、不安乃至恐惧,是他出大殿时的心情,他自问生平光明磊落,然此刻身处西海龙宫,竟觉如芒在背,抬不起头来,心中遂苦闷彷徨不已。
直至李修安现身,那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自己心中其实不是早已经有答案了吗?”
“一向光明磊落的自己,难道要因此终生抬不起头么?”
听闻李修安的那番话后,他心中不再纠结,对於可能预料中的真相以及后果,他已做好承受的准备,心中决意:身为母后之子,大不了这后果由己承担,纵然因此要上那剐龙台,他也认了!也好强过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
却说海棠闻得这番言语惊魂失魄,一脸苍白,她下意识看了眼龙后,一下瘫倒在地,跪地求饶道:“太子殿下饶...饶命,这...这釵子是娘娘赏赐奴婢的..太子殿下饶命开恩啊..
敖摩昂虽不信这种话,但他还是抱著一丝侥倖问龙后道:“母后,她说的是真的么,这堪称无价之宝的玉釵真是母后赏赐与她的么?”
龙后闻言,心如擂鼓,面红耳赤,张口无言。
“我”显然,如此拙劣的谎言,她自己亦难以说出口。
见龙后这般情状,敖摩昂一颗心直坠冰窟,在他看来,一切已不言自明。
敖摩昂对跪在地上的海棠冷冷道:“你既不愿说实话,那隨我去见父王吧,一切交由父王定夺。”
海棠闻言,整个人愈发战慄不止,一下子瘫倒在地,她心中再清楚不过,若是西海龙王知道此事的后果。
惊骇至极的她爬到龙后面前,哀苦求道:“娘娘,救救奴婢啊,求求娘娘,救救奴婢..:”
龙后面色惨白,沉默良久,终於忍不住开口,语气不自然中带著一丝恳求:“昂儿,看在母后的薄面上,且饶她这一回罢。”说这话时,她目光闪烁,不敢多看敖摩昂一眼。
敖摩昂看著母后这般,心中很不是滋味,忽地再次在母后面前跪倒。
“母后,其实是你教她这么做的,对么?”
“是不是与敖烈他母亲之事有关,还求母后告诉孩儿实情罢!”敖摩昂言罢,俯首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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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后再度陷入沉默,哑口无言。
敖摩昂多么希望听到母后诚心说与她无关,然而这般沉默犹如一把尖刀刺痛了他的心,亦彻底伤了他的自尊。
敖摩昂垂泪道:“母后,你为何不语?难道事实真是这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母后可知,纵使南海差来的青阳真人手中並无玉釵,但依孩儿所料,真人恐怕已推算出结果!不瞒母后,正是真人的一番开导,孩儿才有勇气来此,拿出这玉釵!”
龙后悚然一惊,一脸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敖摩昂道:“孩儿绝无虚言。退一万步讲,纵使真人仅是存疑,难道母后以为,南海那位法力无边的观世音菩萨,也算不出其中因果么?”
此话一出,龙后与海棠身子皆是猛地一颤,龙后心底那仅存的一丝侥倖和防线,彻底崩塌。
她一脸哀愁,亦忍不住垂泪道:“是...你没说错,是我让海棠偷换了那玉釵!”
敖摩昂亦是身子一颤,亲自听到母后承认,他心愈发沉重,颤音道:“如此说来三弟敖烈之母当年果真是被冤枉的?母后,您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龙后再也按捺不住,双目通红道:“呵呵,这些年她看我处处不顺眼,次次打压针对我,你信么,若母后我不反击,今日被打入冷宫的便是吾了。”
“再说了,她也不算冤枉,是,是我叫人暗中勾引她,但她自己守不住底线,禁受不住勾引,
也有问题,难道不是么?”
敖摩昂闻言满脸不可思议道:“大娘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呢?”
“呵呵,你难道不曾听闻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么,谁知她平日那副端庄持重,是不是装出来的?”
见敖摩昂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龙后又道:“昂儿,事到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瞒你的必要么?为娘所言句句属实,你且起来吧!”
敖摩昂缓缓起身,沉默深思良久,决然道:“常言道:一误岂可再误;母后,事到如今,决然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你我明日......还是主动向父王坦白此事吧。”
龙后闻言悚惧不已,忍不住又垂泪,轻轻抚摸摩昂的脸庞道:“昂儿啊—-你欲如此,我不拦你。我知你秉性,亦拦不住。只怕明日之后—吾再难见你一面了,昂儿,为娘.—捨不得你啊!”
“那极海龙君有句话说得其实在理。你父王说好听些,向来以大局为重;说难听些,实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一向只看重西海利害得失。”
敖摩昂闻言心头猛地一揪,但在来之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打算,遂垂泪安慰龙后道:“母后宽心!无论您犯下何等过错,终是孩儿亲生母亲。孩儿定会向父王求情!若父王执意不肯饶恕母亲,孩儿愿代母赎罪!”
龙后闻言嚇得惊魂失魄,连连摇头道:“不!不可!此事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某种意义上来说,母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昂儿你,若害得你受罪受连,吾寧愿上那別龙台挨上那一刀,以死谢罪!”
敖摩昂摇头:“母亲莫说此话,孩儿知道该如何做,还请母亲將那分水珠拿出来,明日交与真人,龙女!”
然而龙后却摇头:“为娘压根就不曾见过那珠子,对此珠亦不感兴趣!”
听到这话,敖摩昂嘶了一声,眉头紧锁道:“这...那极海龙君手下赤鲤精被人暗算打伤,可是母后派人所为?”
龙后连连摇头:“不,此事与吾无关!”
见敖摩昂还是有所怀疑,龙后信誓旦旦道:“昂儿,为娘没骗你,那分水珠丟失与那赤鲤被打伤真的与吾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