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炼霞真人的孤魂(5.0k)
李修安回到自己的房,打坐入定,依师父传授之法调息,开始修炼肺腑,
依师父之言,这修炼肺腑的调息之法,不仅仅只是调呼吸,亦要调体內真气,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一意驭二气”。
故此调息法,既调凡息又调真息。
所谓凡息即口鼻之呼吸,又称之为外呼吸。
所谓真息即体內真气,被息引动,幽幽来往,息中有气,气中有息,即內呼吸,又称称之为先天呼吸也。
调息时,宜注心在息,息息绵绵,若存若亡,若有若无,则息自虚凝,而心息自住,
任运自然,而怡然寂照;最后而至身心俱泯,內外两忘,便自得定境。
心住息住,气住脉住,心定息定,气定脉定,遍周身毛孔,息息出入,又息息若无,
虚静凝寂,如如不动。
故日:调息绵绵无间,似有似无勿断,
又日:调息需调真息,炼神需炼不神神,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
李修安打坐调息,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再次睁开眼时,李修安缓缓吐了口气。
这一意驭二气確实妙不可言,李修安於今日方知,这调息若只调凡息不调真息,算不得真正的调息之法,但正因如此,这调息之法极为难矣,这也不怪这《九转內丹秘诀》修炼至七转大成者,蓼蓼无几也。
正如师父所言,《九转內丹秘诀》炼至此,已脱离了寻常大道的范畴。
晚饭时,清风、明月二人迫不及待的询问李修安师父的態度。
李修安想了想道:“师父未动真怒,只是决意要你们外出歷练。”
听到这话,清风、明月脸色一变。
啪的两声,二人手中的筷子先后掉在了餐桌子上,
见此,李修安赶紧安慰道:“放心,你们难道还不了解师父吗?师父岂会真的铁石心肠,据我所知,你们顶多在外歷练几年,去的地方亦不会太远,不会出西牛贺洲。”
听到这话,清风、明月鬆了口气,皆拍了拍胸口道:“那...那还行。”
毕竟几年时间对於修道之人算不了什么,清风、明月又道:“也不知师父叫我俩去哪里歷练,有没有甚妖魔鬼怪。”
李修安笑道:“放心吧,真有危险,师父也不会看著你俩被妖怪所害,师父这般做,
其实亦是用心良苦哩。”
“哦,不行的话到时候你陪我俩一起去歷练唄。”清风、明月依旧心有忧虑道。
李修安微微頜首,心想:师父本来也正有此意。
见李修安一口答应,清风、明月这才放下心来,捡起桌子上的筷子擦了擦,扒拉起了饭菜。
吃完饭后,李修安在后园漫步了一会,而后回到房间读书,直到子时,前往后山。
此前与师父已约好,在后山,师父再传授自己夜之调息法。
来到后山,月华如水,此刻万籟俱寂,一轮明月高掛中天,月光洒在李修安的身上,
如同一面鉴子,照应著自己不曾变过的容顏身影。
此情此景,令李修安想起了两句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遂轻声念了出来,此刻儘管无江,但有山矣。
这时,寧静的后山传来一声轻嘆,远处传来感慨声:“似此星辰非昨夜,明月不照旧来人。”
李修安听出了是师父的声音,原来师父他老人家早来了呀,就是不知这番月色夜景勾起了师父怎样的回忆,亦令师父有所感嘆。
李修安寻声而来,远远便发现了立在山巔悬崖边上的师父。
这时镇元子背对著李修安,望著眼前的万丈悬崖,又嘆息一声道:“徒弟,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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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安頜首,一个飞身来到了镇元子的身后。
李修安行了一礼:“师父,徒儿在!”
然而,镇元子却微微摇头:“我知你在,但为师叫的却不是你。”
听到这话,李修安一愣,遂又仔细环视了一番四周,除了自己和师父的身影,哪里还曾再见第三人。
李修安心中疑惑,正欲开口询问时,忽地这平静的夜晚中颳起了一阵风,李修安敏锐的感觉到此非一般的风儿。
也就在这时,一道魂光自崖底飘升,隨后现了身,对著镇元子就俯首深拜。
大感好奇的李修安將目光聚焦在鬼魂上,顿感这身影有些熟悉。
待那鬼魂抬头时,李修安看清面容后大吃一惊,这鬼魂竟不是別人,正是道號云霞子的炼霞真人。
儘管面前的云霞子白髮苍苍,面容枯稿,如同一位耄老人,但李修安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他。
见此,李修安倒吸了口冷气,这倒令李修安十分意外。
镇元子却是淡定从容道:“你且起来吧,你之事,吾已听徒儿说过,正所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万般皆有因果;你既已身故,那烟霞山观也已化为尘埃,成为歷史传说,
你不前往阴曹地府投胎转世而去,却躲在我这后山崖底又是何故?”
“难不成你心有不甘,想要为师强行扭转因果,为你再造新身,復活你?”
云霞子哪里肯起来,这沧桑的脸颊,这一刻好似一团发酵的麵粉揉成了一团,浑浊的眼睛流出两行清泪。
云霞子垂泪道:“师父,徒弟悔不该也,当场不听师父之言,修炼鬆懈,荒废了修行。”
“亦十分后悔不听两位师兄之言,徒弟於那日方深刻理解了师父当年苦口婆心般的劝诫,亦终於明白师父当年所说:不修金丹正道,终为泡影;徒弟悔之晚矣。”
言罢,云霞子失声痛哭。
镇元子微微摇头嘆息道:“万般皆是命,各人皆有各人的造化因果,常言道:日月既往,不可復追;你与其纠结前尘往事,念念不忘,不如趁早投胎,重新开始,若是你我还有缘分,说不定下一世,你我还能再续师徒之情。”
镇元子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其实已经很明了。
然而云霞子却连连摇头,接下来的话令镇元子和李修安皆感到意外。
云霞子哭诉道:“师父,你误会徒儿了,徒儿走到那一步,皆是徒儿自找的,正如师父所言,这一切在徒儿当初荒废修行,离开师门时,其实早已註定,徒儿岂敢再有甚过分之想。”
“徒儿藏在这后山崖底其实亦是无奈,只因徒儿找不到黄泉之路,入不了地府之门,
那烟霞山已然成了一座死山荒山,只有徒儿一人的魂魄在那孤苦伶仃,徒儿见此,愈发抑制不住悲伤,不堪忍受这般孤寂,却又无处可去,寂寞难耐中回想起了五庄观的种种之好,心有所感,念念不忘,遂飘荡到了这后山。”
“徒儿深知自己已是孤魂野鬼一个,岂敢打扰师父师兄们,故只敢缩在这万丈崖底,
每夜望天独自哀嘆,只敢与月亮星辰作伴。”
“徒儿並非有意打扰师父师兄,实在是有苦难言矣。”
听到这话,李修安惊讶不已,疑惑颇深。
一般来说,某人死得突然意外,而户体未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无人超度,无鬼差接应,在阴间无阴籍,便在人间徘徊不去,成了孤魂野鬼。
此若想前往地府,常有两个法子:一是有人为其收户,好生安葬;二是像唐僧那般,
为其超度,度其入地府。
烟霞山的一眾道人说是突然死於意外倒也没有什么毛病,可问题是他们的户首包括云霞子,皆被李修安与大师兄第一时间好生安葬。
李修安暗:这烟霞观的一眾道人中,唯独这炼霞真人无法前赴黄泉,投胎转世,这没甚道理呀,难道这里还有甚李修安与师父不知道的隱情?
听到云霞子这番之言,镇元子亦感惊讶,嘶了一声道:“吾听青阳徒儿提及过,他们二人於当夜便为尔等收户,且好生安葬著,如此徒弟你又为何入不了地府?”
云霞子亦是一脸茫然的摇头道:“这...徒儿不知,吾观那烟霞山灵池峰墓碑林立,
皆是无名之碑,却唯独没有徒儿的,徒儿还以为是受那怪池中的鉴子魔反噬,以致於户骨无存也。”
听到这话,李修安愈发疑惑不解,忍不住道:“这怎可能?我与大师兄替你们所有人都立了坟,亦包括云霞师兄你的,云霞师兄的坟墓就在第一排,不仅如此,墓碑上还刻了你的名讳,也是唯一的非无名之墓碑。”
说这话时,李修安在脑海中认真回忆了一番,心中確认没有记错,且那时鉴子魔疲於逃命,亦不可能再返回迷幻自己与大师兄。
听到这话,云霞子大为惊疑,见镇元子也是眉头一皱,云霞子急忙道:“师父,还有青阳师兄,弟子可以对天发誓,弟子却无半点虚言,绝非內心不甘,死活不愿投胎,说些假话哄骗师父和师兄!
云霞子的魂魄就要举指对天立誓,镇元子摇头道:“你不用发誓,为师相信你,这其中定然另有蹊蹺。”
李修安问道:“云霞师兄,你可记得是否有甚仇家?”
云霞子摇头道:“青阳师弟,不,应该叫你青阳师兄,师弟我虽一叶遮目,不识泰山,但正因如此,吾在这烟霞山亦不知待了多少年头了,与人结交亦是一向真诚相待,何曾得罪过他人,有甚仇家?”
李修安点头,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於是又问道:“贫道记得当初山河大师兄特意遵照师父之意,带来了一颗大还丹,但贫道记得当时与师兄为你安葬时,只剩一个空盒,那丹药莫非在那时被人抢走了?若真是如此,云霞师兄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吗?认得是谁吗?”
李修安忽地想到了那面天星盘,当时李修安与大师兄並不知此宝盘的来歷,遂与师兄商议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大师兄拍板,將其作为陪葬品与云霞子的户骨一同安葬。
李修安猜想有没有可能那谁在得了丹药后,想到了此宝,抱著试一试的想法又挖开了云霞师兄的坟墓,最后又乾脆毁尸灭跡。
而李修安与山河大师兄自將他们安葬后,便再也未折返过烟霞山,故不知这之后发生的事。
对於这平坟毁尸灭跡之事,李修安能想到的动机只有两个:要么是仇家为了报仇泄愤,且还是深仇大恨的那种;要么就只有奔著盗宝的目的了。
听到李修安有此一问,云霞子努力回忆著,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哀嘆道:“悔啊,悔不该不听大师兄之言,大师兄此前叫我吃了这颗丹药,我一时不捨得,待极速衰老衰败时,却已有心无力,那颗丹药似乎掉落在了地上,最后也不知被谁捡走了哩,唉,此乃命也!”
镇元子微微摇头道:“你不得长生大道,修行修炼惫懒太久矣,亏损太多,一颗大还丹不过是一溪之水,岂能填的了那一湖之亏损,就算吃了这颗丹药,也不过只能再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镇元子虽这样说,云霞子依旧难以平息心中的懊悔,想著:若未身亡,即便衰老,总还有一线挽回的生机,不像如今,就连入地都无门。
镇元子又嘆了口气道:“也罢,既师徒一场,为师且替你算上一算这其中的因果玄机吧。”
云霞子闻言感激涕零,对镇元子又连磕三头。
镇元子教他起来,遂闭眼掐指算了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镇元子停止了掐算,睁开了眼睛,面带色,嘴里哼了一声。
见此,李修安问道:“师父,莫非这其中的因果正是因为那面老君炼製的天星盘?”
镇元子頜首:“徒儿聪慧,这人著实可恶,他若只是拿了丹药甚至拿走了星盘倒也罢了,偏偏还要平坟毁尸,欲盖弥彰,且还不止,他吃了丹药、拿走了星盘,又去了那狼牙修国,危害一国江山社稷,以此满足私慾,这般著实可恨也!”
听到这话,云霞子魂魄打颤,怒目睁睁,他对著镇元子再次一跪,愤愤难平道:“还请师父告知徒儿他是谁,竟是这般岁毒,徒儿就算变作厉鬼也不放过他。”
镇元子摇头:“你如今不过残魂也,哪里还能斗的过他,你放心,此事为师会替你作主。”
李修安想了想道:“师父,此事交给徒儿吧,当初正是徒儿与大师兄前去的烟霞山,
如今山河大师兄外出歷练去了,对於这烟霞山之事只有徒儿有所了解。”
镇元子点头:“好,此事就交给徒儿处理。”
云霞子一脸感激,又欲对李修安深深行大礼。
李修安摇头道:“云霞师兄,不必这般客气,同门一场,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镇元子又正色道:“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送徒弟你前往黄泉地府,儘早投胎也。”
云霞子道:“师父,若不亲眼看著仇人伏诛,徒儿心难安矣。”
镇元子嘆气道:“徒弟啊,你难道还未曾感觉到自己的魂力愈来愈弱了吗,吾这万寿山五庄观对於活人来说尤其是修行之人,可谓是如鱼得水也,但对於孤魂野鬼各类妖邪而言,堪比火上燃冰,实乃水火不容也,徒弟啊,你亏只是待在这后山崖底,否则只怕早已魂飞魄散,化为一缕魂光消散在这浩荡天地间。”
“故徒弟啊,送你前去黄泉刻不容缓也,再多待三五日,你这魂魄残不可补,那时便是再想入地府亦不可能矣,最终只能消散於天地间。”
听到这话,云霞子魂魄战慄不已,难怪他愈发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有时浑然忘记了自己为何在此,好似老年痴呆一般。
镇元子言罢默念咒语,一缕柔和的光芒自镇元子手掌发出,镇元子对著云霞子魂魄的头顶轻轻抚过,那道柔和的光芒注入了云霞子的魂魄之中,云霞子好似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之中,忽地从未有过的轻鬆和清醒。
面容在这一刻看起来年轻了几十岁。
这一刻,云霞子感激到了极点,欲俯首再拜,被镇元子制止。
镇元子道:“为师方才施法替你修復护住了那点灵识灵明,但不长久也,徒弟还是儘早前去投胎为妙。”
见云霞子欲言又止,有所犹豫,镇元子道:“徒弟你放心,这事为师既已知道,定会还你一个说法,假若此事就连我这徒儿都摆不定,为师亲自出手也要为你討个公道,你且安心前去投胎。”
听到这话,云霞子忍不住老泪纵横,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师父老人家三番五次的劝导教诲。
“我有这般一个好师父,胜过亲生父母,可我却不曾好好珍惜这份师徒情。”
“如今这般,哪里配当师父的徒弟。”
云霞子老泪纵横道:“师父,徒弟令你失望了,对不起!”
镇元子道:“你既入了我门,又拜我为师,如师亦如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且不消再多说也。”
见此,李修安道:“师父,就让徒儿施展通幽之法,领云霞师兄的魂魄前往地府转生投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