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威严与手段(4.4k)
李修安此话一出,眾人一阵譁然,就连原本那些只顾著吃席的村民亦放下了筷子,一瞬间嘈杂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嘶,这真的假的?我就说嘛,那好好的井水怎就突然变有毒变浑浊了。”
“什么真的假的,大家一早不就知道了嘛,那井水定有妖力在作怪。”
“我高老庄此前一向山清水秀,庄子亦是平静寧和,在那猪妖来之前,何曾见过半只妖邪鬼怪?自那猪妖来后,这妖怪走一个又来一个,我看就是高太公他那猪妖女婿引来的。”
“是啊,说的在理,这突然又冒出个妖怪,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到村头那口井里有妖怪,眾人皆心生恐慌,此前本就有相关传言传闻,现在他们更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一提到妖怪,眾人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此前高太公家的猪妖女婿,那井又是他女婿重新向下掘深的,因此又有很多人认为是他家那猪妖女婿引来的,如此,很多人对高太公投来了不善的眼光。
高太公听了儘管亦是心里惊慌,但那些议论声和向他投来的眼光,更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刻,他亦方知,人心成见,犹如大山,
只怕这妖怪不除,他高家往后的声名与地位更是雪上加霜,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在高老庄立足。
念及此,高太公来到李修安身边,他对李修安唱了个喏,內心不安的问道:“道长,不知那井里是个什么妖怪?可有法子除掉,如若道长有能耐除妖,老朽定当重金酬谢!”
李修安微微摇头,对高太公道:“明面上的妖怪好除,但大家心中的妖怪只怕没那么好除,这妖怪其实不在並里,而是在这些人的心中。”
听到这话,高太公一愣。
李修安忽的腾空而起,在空中留声道:“诸位想知道那井中是个什么妖怪,那便隨贫道来村头井边一看。”
眾人见了,皆是惊嘆不已,嘴里纷纷高呼大仙,
见此,高太公亦是又惊又喜,心里想著:如此看来他与那孙长老一样,此前皆是真人不露相。
如此,眾人纷纷起身,向村头涌去。
李修安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这口井边,他隨指一点推开了井盖,垂眼往井里看了一眼这井大约有七八丈之深,李修安又四顾了一眼井的四周,在这井不足一丈的距离旁,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如今正值秋季,老树主干倾斜,树干又有一半被腐蚀了,树头上点缀著枯叶,如同一只只掛在树上的枯蝶。
只一眼,李修安心中大致有了底。
很快,那些人先后聚集到了这井边,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妖怪,以及祈求著大仙能帮他们除了此妖。
“大仙!这井里是个什么妖怪?我看定是此前那猪妖使坏故意引来的。”
“还望大仙发发慈悲,帮我们除掉此妖,我等感激不尽!”
李修安道:“诸位想知道是什么妖怪,不妨自己低头一看。”
听到这话,眾人犹豫不决。
见此,李修安又道:“看看无妨。”
这才有几个大胆的站了出来,来到井口伸头往下去看。
然而他们睁大眼睛看了又看,那井里除倒映著他们稍微有些模糊的面貌,何曾见得半点妖怪的影子。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胆子亦大了起来,纷纷好奇伸头去看,然而皆是只大致看到自己的样子,
何曾见得妖怪。
眾人不解问道:“大仙,我等怎没见著那妖怪长啥样。”
李修安道:“这妖怪不一般,拥有千般面孔,各人因心而异,见著的亦不同。”
眾人听闻后,皆是倒吸了口冷气,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
李修安看了看眾人,忽的开口问道:“贫道有些好奇,当初是哪位仁兄因为喝了这井水而中毒的?”
听到李修安这话,人群中有一人缩了缩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是他,高竹,外號竹杆子!”有人指了指人群中一个高瘦的男子。
李修安点头,来到他身边,高瘦男子假装著目视他物,不敢看李修安。
李修安看在眼里,直接了当的问道:“这位仁兄,你明明並非喝了井水而中毒,当初为何要撒谎?”
李修安此话一出,眾人皆炸开了个锅。
“什么,高竹你不是因为喝了井水而中毒?那你为何要骗大家?”
“你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你说!”
听闻李修安之言,眾人的矛头纷纷指向了高竹。
高竹连连摇头,內心一番犹豫挣扎,终於还是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是因为吃了山上採摘的菌菇而中毒,只不过一开始没意识到,恰好他用那井水煮的菌菇,而那天井水又恰好看起来比平时浑浊了些,便以为是井水的问题,他无意间將此事告知了邻坊,隨后便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不出几日,整个高老庄都听闻了此事。
但后来他自养的鸡吃了那些剩下的生菌菇后一命鸣呼,他这才知道是菌菇的问题。
但谣言已经完全传开,他又怕別人怪他,所以便口不解释,於是那並水有毒便传遍了整个村子,整个高老庄的人不得不去十里外的河里打水。
这便是毒井之事的前因后果,
眾人听了皆是晞嘘不已,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啊。
有人想了想忽的又开口问道:“大仙,这正值秋季,气候乾燥凉爽,未曾下过暴雨,怎这井水突然比以前浑浊太多?”
其他人亦是面露疑惑,渴望得到李修安的解答。
李修安却不多言,忽的来到那棵已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树下。
李修安伸出手掌,用口水在掌心写了个符,隨之掌心闪耀著光芒,李修安將手掌贴在了倾斜的树干之上。
眾人皆是睁大了眼晴,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之情,只见这棵半死不活的老树,树干渐渐被扶正。
与此同时,主干渐渐生出新的树皮,那老树上的枯叶亦渐渐换了新绿,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古树完全恢復了生机,树干参天,枝繁叶盛,绿荫葱葱。
李修安虽没学过起死回生之术,但那日见得了菩萨在悟空手上写的起死回生符,一眼便记住了这符,虽然没有菩萨瓶子里的甘露水,但运用法力医一颗半死不活的普通老树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眾人依旧处在震惊之中,李修安道:“诸位先再看看这井水如何?”
眾人回过神,依言伸头再看了眼並水,在绿荫倒映下,这井水看起来清澈了许多,眾人这才恍然大悟。
实际上,正常情况下,这气候乾燥,並水水位下降的厉害,水质有些变化亦很正常,在加上他们平时打水多,井盖合的不及时,又有些枯叶飘进水里,导致树上的枯叶反射模糊,顏色失真,这水自然看起来浑浊不堪。
他们哪怕打一桶水看看,也会发现这水並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浑浊,只不过因为个个心里有了个“妖怪之井”的阴影,捕风捉影下,自然越传越玄乎,如此在他们心中假亦成真。
李修安又道:“方才诸位问贫道,妖怪在哪?贫道想说的是妖怪就在各位的心中,各位的心中住著一个妖怪,这井水无论照应出什么,在各位眼里自然皆是妖邪作崇。”
眾人雾时沉默,李修安又道:“这井水有妖力之谣言四起,最终吃亏的是谁?我想不用贫道多说了吧。”
“以此推彼,你们对高太公的各种流言语,看似只有高太公一人在承受,但常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这附近他村之人又是如何看你们高老庄的?”
听到这话,许多人內心忽的有所触动,
一老汉忽道:“大仙,我等愚味,今日大仙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瞒大仙,我那小儿子本来与那李庄李家有一桩从小就定下的婚事,前几日却告吹了,原因正是李家之人听闻我村出了个猪妖,不敢把女儿嫁过来。”
另一人亦道:“是啊,前几日那张庄的老张也是前来我家退婚,说是听闻你村出了猪妖,不敢娶我女儿,怕引来閒言碎语,亦怕招惹不乾净的东西。”
李修安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尔等以后还要干那些背后嚼舌根,自毁长城之事吗?”
眾人听了皆是摇头:“大仙,我等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烂舌根之事!”
“是啊,细细说来,高太公以前待我们也不薄,在本村亦是德高望重,我等这样毁他家之人,將来说不定也要遭天谴呢。”
李修安闻言点头:“好,说的好!”
其他人纷纷向高太公道歉,高太公亦是心有触动,他甚至觉得已经死而无憾了,一块心病终於已除,如此对李修安自是无比感激。
他从人群穿过来,欲对李修安行跪拜大礼,以表最真诚的谢意。
然而李修安扶住了他,而后腾云而起,就此离去,眾人见了,纷纷自觉下拜,待李修安腾云而去,空中落下一简贴,贴文如下:
“谣言狠如刀,伤人如无形。
排谤遭报应,造谣毁阴德。
刀疮易没,恶语难消。
与人善言,暖於布帛;
伤人之言,深於矛戟。”
高太公捡起简贴,念与眾人听,眾人皆是深有感慨,往后这高老庄邻里和睦,大家互帮互助。
高太公此事过后亦看开了很多,於是拿出一半钱財在村中盖起了学堂,修起了路,又在村头的另一边找人再打了口井,並將此井命名为仙人井,又在井边立了一块碑子,碑文刻的正是李修安帖子上的文字,往后高老庄高太公亦有了好善的名声自不多提。
李修安这做法其实借鑑了观音菩萨的手段。
那日长安街上,有几贯村钞却愚味的和尚不识观音菩萨宝物,出言嘲讽。
不但如此那些和尚还造谣水陆大会,毁唐僧,想必观音菩萨亦有所闻。
於是观音菩萨在水陆大会现了真身,洒下简贴,长安城內的一些谣言毁之言这才平息消失。
由此可见,有些时候,尤其是面对愚昧之人,纯粹的道理不如威严与手段。
回到五庄观,一切文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李修安每日听课、修炼,閒暇时打理后园子里的品香果树。
今年的品香果整体卖相比以往都要好,还有一两个月这品香果便成熟,可摘可食了。
清风、明月二人这几日看起来倒也比以往勤奋,不说別的,这几日清风、明月二人起床的都很早,要知道以前他俩铁定是最后起床的。
李修安猜测是因为前几日师父生气了,说要把他们拉出去歷练的缘故,他们心里大抵是怕了。
李修安不知道的是,那日清风、明月从他嘴里得知师父未来要俩下山歷练,於是问李修安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李修安用了大染缸作为比喻。
他们俩个听了之后,虽然知道这外面的世界不如五庄观,但依旧有些云里雾里,於是私下他俩又问起了在外歷练过的师兄们。
那一向爱开玩笑的灵鹤师兄对他俩道:“咱师弟没说错,这外面的世界绿绿可不像咱五庄观,不说別的,你可知出了观子,咱这西牛贺洲妖魔鬼怪有多少?”
“像你俩这样单纯的,下了山要是没人保护你们,说不定不到一个月,就被妖怪吃的骨头都不剩,不说別的,梅师兄的事你们俩也看到了,常言道:人心险恶;其实妖邪也不湟多让。”
清风、明月二人极不服气道:“胡说,我俩亦有本事在身,早早便得了道,那些妖邪还想吃我俩,真当我俩是泥巴捏的呢,敢得罪我俩,你看我们不把他们打的连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师兄笑道:“说你俩太单纯还不服,你知道那些个妖怪们平时是怎么抓人吃人的吗?”
清风、明月道:“见了人直接逮住或者使个风咒啥的唄,还能怎么逮?”
师兄道:“非也,这只是其中一种,妖怪的手法可多著呢,他们若想吃人,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尽等那些鬼迷心窍、贪財贪色、痴心不悟的上鉤,骗他们自投罗网,逮住后,妖邪们尽意隨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乾了防天阴哩。”
“像你俩这等单纯的,妖怪隨便变个好玩的东西,便能把你们俩迷的忘乎自我,说不定被逮被抓,你俩都不知是谁下的手。”
清风、明月听了心有余悸,但依旧嘴硬道:“胡说,胡说,谁不知道你这人嘴巴最不靠谱。”
他俩这样说著,转身又问大师兄。
大师兄亦点头:“灵鹤师弟这番话確有一些道理,当年曾在外歷练时,妖邪我亦见得不少,其中不乏狡诈奸邪之徒。”
二人听了皆是惶惶不已,沉默离去。
大师兄与灵鹤师弟互相眼神看了眼,灵鹤微微一笑。
他们俩个倒不是纯粹为了逗清风明月亦或者为了嚇唬他们,而是与李修安一样,怕他们生了不该有的尘心。
如此,清风、明月终究还是信了几分,忽的对外面的世界恐惧了起来,因此他想好好表现一番,以便让师父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