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又叫住了他。
她小跑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递了过来。
“您的裤子湿了,用这个擦擦吧。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態度,谦卑得有些过分了。
就是不小心溅了几滴水而已,用得著这么郑重其事吗?
姚爱国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没有接那块手帕,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用了,几滴水,一会就干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两个警卫员,面无表情地跟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將那个姑娘,隔绝在了外面。
姑娘拿著手帕,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紧闭的院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姚爱国回到屋里,脑子里还在回想著刚才那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是她那过於標准的普通话?
还是她那过分谦卑的態度?
一个刚搬来的年轻姑娘,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就算再有礼貌,也不至於又是鞠躬又是递手帕的吧?
这不像是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往方式。
姚爱国想起了娜塔莎的那封密信。
“黑色的乌鸦……”
难道说……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也许人家姑娘就是家教好,特別有礼貌呢?
巧合,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他把这件事暂时拋到了脑后。
但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关上窗户前的一剎那,隔壁跨院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一双眼睛,正透过窗帘的缝隙,一动不动地,注视著他。
第二天,姚爱国去上班的时候,又在门口遇见了那个新来的女邻居。
她似乎是特意在等他。
看见姚爱国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著歉意的微笑。
“同志,早上好。昨天真是太对不起了。”
她又开始道歉了。
姚爱国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说了没事。”
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迈步就想走。
“同志,我叫林芳,刚从上海调到咱们这京市的《人民文学》杂誌社当编辑。”
那姑娘主动自报家门,还伸出了手,似乎想跟姚爱国握手。
“我刚来,对这边什么都不熟悉,以后……可能还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笑容也很甜美。
任何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面对这样一个漂亮姑娘的主动示好,恐怕都很难拒绝。
但姚爱国不是普通的年轻男人。
他的灵魂,是一个见过了无数风浪的六十岁老头。
他看著林芳伸出的那只手,白皙,纤细,保养得很好,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需要自己动手搬家,干体力活的姑娘的手。
而且,他敏锐地注意到,林芳在说“请您多多关照”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有一个非常轻微的,前倾弯腰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几乎难以察觉。
但这个动作,却不是华夏人习惯性的礼节。
它更像是……
姚爱国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点了点头。
“我叫姚爱国。”
他平静地说道。
“关照谈不上,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林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只好訕訕地收了回来,脸颊微微泛红。
“姚同志,您是在哪个单位工作呀?”
她像是隨口一问。
“保密单位。”
姚爱国言简意賅地回了三个字,堵死了她继续追问的可能。
林芳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哦哦,是这样啊,那是我冒昧了。”
她又道歉了。
姚爱国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女人,有问题。
一个正常的,从上海来的杂誌社编辑,会不知道“保密单位”四个字的分量吗?
她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畏和自觉,反而还想继续打探。
这本身就不正常。
更何况,她那个下意识的鞠躬动作。
姚爱国在达瓦里氏的时候,跟各国的人都打过交道,其中也包括小日子的技术人员。
那种深入骨髓的,谦卑到近乎諂媚的鞠躬礼,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自称林芳的女人,虽然极力在掩饰,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啊。
姚爱国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断定。
这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娜塔莎信里说的那只“黑色的乌鸦”。
一个来自小日子的,美女特务。
有意思。
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姚爱国的头上了。
还把据点,直接安在了我的家门口。
这是想干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
姚爱国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我该去上班了。”
他看了林芳一眼。
“你也忙吧。”
说完,他便带著警卫员,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林芳站在原地,看著姚爱国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个姚爱国,比资料里描述的,还要难对付!
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看来,常规的接近方式,对他根本没用。
必须,得想点別的办法了。
当天晚上,姚爱国刚吃完饭,正在屋里看书,院门,又被敲响了。
警卫员孙兵过去开门。
门外站著的,竟然又是那个林芳。
她手里端著一个盖著盖子的搪瓷碗,脸上带著温婉的笑容。
“这位同志,你好,我找姚爱国同志。”
孙兵回头看了一眼姚爱国。
姚爱国放下书,走了出去。
“林芳同志,有事吗?”
他站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林芳看到姚爱国,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姚同志,我今天刚安顿好,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己动手,包了点饺子,想请您和院里的邻居们尝尝鲜。”
“这……这是我特意给您送来的。就当是……就当是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