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大金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何可纲大声问道:“看到来军旗號吗?”
刚策马跑回来的侦骑军官连忙答:“打头的旗號是开平前卫师。”
“开平前卫师?那就是开平都司的兵马。他们有这么多骑兵吗?”
袁崇焕幽幽地说:“他们打败了林丹汗,降服了察哈尔部。还有內喀尔喀五部,估计有三部也顺势归顺大明。
两三万骑兵,还是有的!”
一个时辰,寧远城西南方向的山峦上,漫山遍野地涌出成千上万的骑兵。
成百上千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衣甲有红色,那是新军和御营军衣甲。
有黑色,那是蓟州镇边军衣甲。
其余杂色衣甲,多是蒙古人。
他们头戴毡帽,穿著左社衣衫,扎著腰带,掛著铜製护心镜,或披著半身甲。这些护心镜和衣甲,一看就是世代相传的老物件。
上万骑兵如同涨潮的大海,翻过山头,出现在寧远城外..:
袁崇焕、毕自肃和何可纲出城与卢象升、满桂、虎大威相见。
卢象升很异:“老奴跑了?”
何可纲答:“是的,大前天的晚上就跑了。”
袁崇焕和毕自肃看著卢象升,看著满桂和虎大威,看著他们身后的將士一群年轻军官格外显眼,他们身穿原野灰新式军装,头戴圆檐帽,证著马靴,背著长火枪,腰间配著短火枪和马刀..
朝气蓬勃,英姿讽爽。
他们拉著韁绳,在一群身穿传统衣甲的骑兵中如同鹤立鸡群。
他们仰著头,挺著胸,年轻的脸上,洋溢著满满的活力。
他们欣欣向荣,如同山原上茁壮成长的树木,向阳而生,鬱鬱葱葱,仿佛下一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们就是皇上在黄圃军校培养出来的新式军官!
他们此前都是各军中的俊杰,年轻,有理想,有活力,在实战中立下过战功。
一纸旨意,从各军选拔年轻才俊,入京深造。
据说第一批奉詔送京的年轻军官,进校就考试,然后皇上问话,大半被罢点退回。
皇上特旨下到各部,把主持举荐的官员骂得狗血淋头。
朕要的是年轻才俊,不是不学无术的裙带子弟。再肆意欺君,朕就召你们进京,送你们去西市口!
欺君!
这个罪名没人敢背,於是各处认真起来,用心挑选。
记得寧锦行司也用心选拔了二十一位年轻才俊,送去黄圃军校,大部分被留下,这让袁崇焕、
毕自肃悬著的心终於落下。
这些被举荐入黄圃军校的年轻军官们,训练培养出来,都是这个模样?
袁崇焕和毕自肃的目光又移到卢象升的身上。
头戴红缨铁盔,穿著一身传统轻甲,披著一件大红的披风,如同裹著一团火。
身后的眾將军官,就算是满桂,都不自觉地落后半个马头,不敢与他並行。
袁崇焕和毕自肃对视一眼。
卢象升在去年辽东冬季攻势,以及今年西辽河春季攻势中,立下赫赫军功,眾將诸军皆服。
一不留神,这位晚辈就窜到自己的前面去了,还越跑越远,现在自己只能看到背影。
时也,命也!
“想不到老奴见机到快。
袁制置使、毕先生,晚辈卢象升见过两位前辈。”
毕自肃呵呵一笑:“建斗客气了。”
袁崇焕轻轻抿著嘴巴,盯著卢象升,突然开口:“难道卢制置使没有安排伏兵在前路?”
“曹將军带著一部绕道去了大凌河一线,伺机半渡而击。
只是建奴跑得快,可能赶不上。”
袁崇焕眼晴一转,又问:“你们打败了林丹汗?”
“对。”
“后患无穷啊!”袁崇焕不满地说,“林丹汗不仅是察哈尔部首领,更是蒙古左翼的大汗。你们打败了他,惹恼了他,等於撕破脸皮,他原本跟老奴之间就十分暖味。
大败之下,定会恼羞成怒,与老奴联盟,一併对付我大明。
察哈尔部东至关寧,西至宣府,广数千里,届时林丹汗在西,老奴在东,双路夹击,我大明北境危矣!
京畿危矣!
3
卢象升和曹文詔对视一眼,眼角满是微笑。
满桂咋咋乎乎地说:“袁制置使放心,你说的这些,林丹汗做不来。”
“做不来?”袁崇焕脸色闪烁几下,“林丹汗投降了?
这反倒更麻烦了。
林丹汗贪生怕死,鼠首两端,毫无信用可讲。此次大败,虽然投降,但肯定忌恨在心,暗地里与老奴勾结。
偏偏他血统高贵,在蒙古左翼威望甚高,请降了反而杀不得,还要好生安抚,以便笼络左翼蒙古诸部的人心。
只是林丹汗此子,再多的安抚也是白搭,转过背他还是会暗地里与老奴勾结,背刺大明。”
满桂摇了摇头,鬍鬚得意地翘得老高。
“袁制置使放心,林丹汗做不了那些事。”
毕自肃在一旁说:“满將军,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林丹汗此人,正如袁制置使所言,豺狼之辈啊。”
何可纲连连点头。
这件事他站在袁崇焕这边。
林丹汗跟大明翻脸,察哈尔部与建奴联手,对大明的压力就太大了。
满桂仰首哈哈大笑,笑声把在天空盘旋的一只禿鹰嚇得振翅逃走。
“死人,是什么事都做不来。”
袁崇焕、毕自肃、何可纲双目圆瞪,异口同声地说:“林丹汗伏诛?”
“没错!林丹汗背信弃义,勾结建奴,已经伏法!
首级被萧帅下令,传蒙古左翼诸部。死了的林丹汗,比活著的林丹汗,更能震撼住蒙古左翼诸部。
敖顶带著扎鲁特部骑兵,宰赛带著翁吉剌特部骑兵,囊努克带著巴林部,大败奥巴率领的科尔沁部骑兵,灭了恩格德尔的巴岳特部。
敖顶、宰赛、囊努克三人正在收拾,准备下月初带著子女和贡物,前往京师,朝拜天子...”
袁崇焕把满桂的话琢磨了十几息,突然想到一件事。
“乌齐叶特部和炒呢?”
是啊,炒还是內喀尔喀五部的盟主,怎么在这次大行动悄然无声?
“这个蠢货!”
满桂愤愤地骂道。
“我们原本设计好,以扎鲁特部和翁吉刺特部样败,引林丹汗和察哈尔部主力入瓮...结果炒这廝怀了坏心思,从侧翼攻打察哈尔部主力,惊到了林丹汗,率部后退,坏了我们的好事..,
依我看,炒就是故意的,他不想让大明收拾林丹汗,降纳察哈尔部,所以才故意使坏。
好好的计谋,眼看要成功了,结果被他搅黄。
我军与林丹汗在獐河对峙一个月,进退两难。偏偏科尔沁部和巴岳特部又联手南下..:
当时情况危急,要是科尔沁部和巴岳特部与老奴取得联繫,通报西辽河战况,狡诈的老奴肯定会挥师西进,与科尔沁部和巴岳特部联手,对我开平都司主力夹击..
胜负难测!
幸好卢参军当机立断,与曹將军率开平前卫师,犯险奔袭林丹汗王帐,引林丹汗率察哈尔部主力回师,再在半路伏击..:
灭了察哈尔部后,识天命的囊努克转头衝进乌齐叶特部,把炒一家抓了起来,献给我大明做了投名状..”
听完满桂巴拉巴拉简要说完灭林丹汗战役过程,何可纲激动得浑身发抖,只恨自己无缘此役。
老夫子毕自肃也难得地露出敬佩之色。
袁崇焕神情复杂,看著拉著韁绳策马在旁边的卢象升,目光闪烁。
此子前途不可量啊!
以后自己真的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在镇安堡附近,奴儿哈赤收到了前不久发生在西辽河河套地区的战事消息。
“林丹汗死了?”奴儿哈赤双手插在腰带上,眺望著西边,无比地惆悵。
残阳如血!
苍茫的大地仿佛沉浸在血色之中。
像一只癩皮狗的林丹汗居然死在明军手里?
南朝的蛮子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
如此下去,自己打下的辽东江山,建立的大金国,极有可能被毁於一旦。
“父汗,”站在旁边的黄台吉按捺不住,开口说话。
“林丹汗被杀,察哈尔部降明,还有巴林部、翁吉刺特部、扎鲁特部降明,与我们亲近的巴岳特部被灭,暖味不清的乌齐叶特部也被灭。
蒙古左翼形势为之一变。
现在我们只剩下科尔沁部一家盟友,未来几年,他会被降明的巴林部、翁吉刺特部、扎鲁特部联手围殴...
我们救与不救,都难办啊。”
没错,你兴兵去救科尔沁部,明军就会越过三岔河,奔袭辽阳瀋阳,把你的罈罈罐罐再砸烂一次。
不救,坐视科尔沁灭亡,西边的铁链就完完全全锁在女真人的脖子上。
確实难办!
“...还有喀喇沁诸部,大明不会允许自己北方边境有一支游离在外、態度不明的势力,肯定会挟灭察哈尔部威势,逼降喀喇沁诸部。
父汗,现在形势倒过来了,变成南朝联手蒙古人,从南边和西边夹击我大金。”
奴儿哈赤幽幽地说:“还有朝鲜从东边。”
“朝鲜?”
这只弱鸡有资格上桌吗?
“朝鲜。它虽然弱,可地势险要。要是它彻底归附南朝,南朝出钱出粮,朝鲜出人,在鸭绿江边打造三四座如寧远锦州一样的城池。”
黄台吉脸色变得凝重,“鸭绿江和长白山一带的地形,比寧锦一带更加险要。父汗所言,南朝和朝鲜联手,如此修筑几座坚城,向东的去路就会彻底堵死..:
我大金就会被三面封锁,紧紧地套上一道铁链。”
黄台吉还想著这次从寧远锦州无功而返,趁著天气炎热,集结主力去朝鲜好好抄掠一回,顺便逼得朝鲜君臣臣服大金。
西边没捞到好处,从东边再捞回来。
要是如父汗所言,那朝鲜只能抢了今年,抢不了明年。
鸭绿江还有一只老狼,毛文龙!
黄台吉也惆悵起来。
大金南边是大海,西南是卡住咽喉的关寧。
西边是变了心的蒙古人,东边是成了南蛮子狗腿子的朝鲜人,北面是荒芜苦寒之地,大金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啊!
“父汗,儿子觉得,从去年夏秋开始,南朝应该出了大变故。整饰关寧,策划冬季偷袭,还有今年春夏的攻灭林丹汗,一招接著一招,刀刀要命。
南朝的皇帝,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让南朝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儿哈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嘆,“南朝拥有亿万计的人口,还有无穷无尽的財货物资。一旦他们停止內订,专心致志地对付我们,大金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只能速胜,难以持久,需要不停地打胜仗...
范文程兄弟给本汗讲过我们女真人前辈,完顏家族的故事。
他们有辽国契丹人可以抢,做磨刀石,可以让女真人足够得强,进而能够南下爭夺天下。
可我们没有契丹人可以抢..
现在南朝皇帝,给我们布下一个铁笼阵,要困死我们..
如何打破这个铁笼..”
奴儿哈赤长嘆了一口气,“为父老了,力不从心,你是兄弟中最聪慧的一个,以后,大金要靠你了。”
看到老了十几岁的父亲,黄台吉心中涌起一股悲愴。
曾经英雄一世的父亲,居然感嘆起自己老了,英雄迟暮,穷途末路..
去年冬天以来一系列的变故,让戎马一生的父亲身心交,这才有这些日子的感嘆。
老了.
“父汗,你还不老,你还能带著我们,带著女真人继续征战,打下大片的土地,像前辈完顏家族那样,青史留名。”
奴儿哈赤看了看黄台吉,笑了笑,开口道:“走,我们回去。为父肚子饿了,要吃烤羊腿!”
回到大帐,梅勒额真奉上按照早早吩咐烤好的羊腿。
“大汗,奴才替你把羊腿烤好了。”
还是那位目光清澈的额真,他是奴儿哈赤的护卫长。
奴儿哈赤喜他耿直憨厚,单纯忠诚,
但有时候,耿直憨厚会变成了愚钝呆苯。
奴儿哈赤接过香气扑鼻的烤羊腿,欣然地咬了一口,猛地又吐了出来。
“羊肉为什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梅勒额真双手一摊,很委屈地说:“大汗,我们没有盐巴,没有香料,奴才只好干烤。”
奴儿哈赤一愣。
没有盐巴,没有粮食,没有布匹,没有茶叶...女真人现在的日子,比当年在建州卫还要不如难道自己呕心沥血建立的大金,真得要被南蛮子困死?
大金未来难道没有出路,只有一条绝路吗?
这些日子积鬱在心里的忧患、烦恼、悲愤,被梅勒额真的一句话给引爆了。
奴儿哈赤心口剧烈地疼痛,喉咙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黄台吉身上!
“大汗!”
“父汗!”
大帐內外慌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