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冬天的一声炸雷
京师。
风雪之中的南海子依然风景秀丽。
这里也叫南苑。
成祖以北京为行在后,赶走了所有居住在海子里的居民,把前元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
四周修砌围墙一百二十里,谓之“南海子”。
周辟四门,內建衙署,设总提督一人、提督四人负责管理。
苑內分为四部分,各由一名提督管理,管辖海户四百人。苑內设立二十四园,养育禽兽,种植果蔬,供皇室和达官贵人们打猎享乐。
燕京十景中的“南囿秋风”,就是指南海子一带。
后来日渐荒芜,到隆庆年间,南苑已经完全衰败。万历年间,神宗深居宫中,很少来南海子,
这里被京中达官贵人逐渐侵占。
修建楼台榭阁,园林宅院,成为京师里有名的销金窟。
东边,北边,楼台林立,丝弦曲声隨风飘荡,如同雪一般在湖面上荡漾。
西北边,此前的南海子南苑提督衙署。
这里在天启五年七月,由朝廷重新修,衙署、住房、操场、围墙全部焕然一新。
然后掛了块牌子,叫黄圃军官学校。
军官学校的意思眾人大概都懂。可是为何叫黄圃呢?
后来有人说,附近有个叫黄圃的村子,当年修建南海子时被迁走了。
不管如何,黄圃军校现在入住上千人,有来自包括平辽局、西北局在內的北方边镇军官,有来自西南川军和西南土兵军官,还有从广东、福建、浙江选拔的海军军官。
加上教官,足足有一千三四百人,跟一个村落差不多了。
今天是黄圃军校休沐日,小部分学员拿著批条出校去了京师五城。大部分学员在校园里瞎逛。
反正校园挺大的,图书馆、棋牌室、园、树林,要是精力旺盛,可以去操场踢一场鞠。
郑芝龙在里面待了不到一个月,觉得一切都不习惯,一个人无聊地瞎溜达。
塞林木的,把我叫到京师来,就是叫我读书,读完了报国讲习所又把我丟到黄圃军校参谋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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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不是要我文武双修,考个状元出来啊!
“一官!”
一个皮肤黔黑的二十多岁男子跳了出来,他叫王乙虎,字飞虹。台州海门卫世袭千户。其祖跟著俞大献、李超打过倭寇,其父跟著陈去朝鲜打倭寇水师。
世代数代充任水师。
他自己跟著沈有容北上登莱,在今年的多次辽南沿海袭扰战中立下军功,斩获七枚建奴首级。
先是在秦皇岛海军军官学校进修了两个月,又被选拔到黄圃军校进修。
两人都是玩水师的,又都是南方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为朋友。
“飞虹。”郑芝龙拱了拱手。
“没精打采的,今天发新军装,听说是皇上亲自设计的,衣被厂做了两三个月,终於做出上千套,优先发给我们黄圃军校。”
“衣被厂?”
“就是以前宫里巾帽局和针工局。皇上新政后全部改为什么工厂。”
“又是工厂,怎么现在京畿的厂子这么多。”
“没错,就是厂子多。
前几日,我一个同袍从天津进京公干,跑来找我。
听他说,天津成立了什么羊毛呢绒厂,我们要发的新制服用的羊毛呢绒布料,就是它们那里出来。
不过好像就是几十家手工羊毛呢绒作坊被收购,合併在一起。”
“不是说上午已正时去领吗?现在还早。”
“是上午十点。军校用的跟滦州煤铁局,还有三大局和海军一样的作息时间,二十四小时,你要学著熟悉,要不然跟海军同袍沟通起来麻烦。”
“对对对,”郑芝龙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这么早,你拉我去哪里?”
“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带你一起去见见。”
郑芝龙觉得閒著也閒著。
“又认识几个新朋友?飞虹,你交游广泛啊。”
“一官。”
“嗯。”
“你听说过铁血同盟社吗?”
“听说过。怎么了?”
“这三位新朋友是我在社里认识的,十分豪爽,带你认识认识。”
转到棋牌室,里面坐满了人,打麻將、玩纸牌,娱乐消遣可以,不准赌博,违者军法从事。
门口也站满了人,都在等位子。
外面风大,站一会眾人就忍不住脚。
王乙虎拉著郑芝龙往正在脚的三人走去。
看到其中一人,郑芝龙一愣,“奇人兄!”
“日甲老弟!”
对方也喜出望外。
他正是刘刘奇人。
“你们认识。”
“日甲还在报国讲习所读书时我们就认识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石柱宣慰使马祥麟马南麟,这位是参將秦拱明秦懋忠。”
王乙虎眼晴一亮:“原来都是忠良之后,荣幸之至。在下王乙虎王飞虹。这位是郑芝龙郑日甲北五人寒嘘了几句,转去军人服务社点了五杯热茶,坐著聊天一直到十点,又相约一起去后勤科领新军装。
“军装发到你们各自班上,自己去班上领取就是。”
五人又转回到自己班上,领到制服,马上回宿舍穿上。
王乙虎和郑芝龙是一个班,又在一个宿舍。
穿上新军装后,马上拉著郑芝龙跑来找刘三人。
“我们看看陆军的军装是什么模样。”
两人衝到步兵科的刘的宿舍,看到他和马祥麟、秦拱明以及另一位军官站在一起。
四人穿著灰绿色军装,上衣下裤,头戴红边圆檐帽:一进军校第一件事就理髮,剪成短髮。据说这样方便在战场上受伤救治,边军、海军官兵悉数按照旨意剪短髮。
上衣领章是红色,肩章也是红色的,掛著军阶星,穿著马靴,十分神气。
看到王乙虎和郑芝龙走进来,刘也围了过来。
“这是我同学曹变蛟,啊呀,你们海军军服跟我们款式差不多,就是顏色不同。”
“是啊,我们是湛蓝色,你们这是?”
“灰绿色。”
“好看吗?”
“当然好看,完全不同。”
“跟以前长衫身袍比,显得干练利索,行动方便。”
“本来就应该这样,打仗讲的就是一个灵活方便。”
秦拱明有些疑惑:“这样穿怎么方便著甲?”
刘答:“落伍了!”
“懋忠,我们接受过火器训练,尤其是上月刚刚发下来的天启五式滑膛枪,火器的革命啊。
不用火绳,不拍雨淋,威力十足,轻便还带三棱刺刀,可以当枪使,据说滦州军械厂拢共只造出一千一百枝,全给了我们黄圃军校。
当初我们列队射击的时候,我就知道,战爭完全变了,不再是我们父辈的那种打法。”
“怎么变了?”郑芝龙好奇地问。
“你们看,一个好兵要从小习武,舞刀弄枪。要是弓箭手和骑兵,更加不得了。反正就得从小就练。
最简单的也练个三五年才能上战场,才能跟敌军打个来回。在战场上歷练两回,活下来才是老兵。
可是滑膛枪呢?
只要是个青壮,队列先练三个月,再进行火枪训练,练上三个月就可以上战场。
老兵不老兵的暂且不说,就算你练了十年二十年的刀枪,勇冠三军,在一队三排滑膛枪面前,
十丈之內你有几分胜算?”
曹变蛟、石祥麟、秦拱明、王乙虎和郑芝龙齐刷刷地摇头。
“死路一条!”
“没错,”刘一拍大腿,“你穿甲也没用。上去披著一层重重的甲,行走不便,反而成了靶子。”
眾人纷纷点头。
没错,火器成为战爭的主流,穿甲没用。因为滑膛枪已经很可怕了,更不用说野炮和那些短管炮,穿多少甲都没用。
“以后的战爭,我猜啊,打的是火药钢铁,以及纪律和坚韧..”
“嘀—嘀—!”
尖锐的铜哨声打断了刘的侃侃而谈。
紧急集合!
五人急忙穿上大衣,边跑边系腰带,飞快地向操场跑去,找到自己班上的队伍,一起站好。
一眼看去,操场上大部分是灰绿色军装,小部分是湛蓝色,点点军帽红边,就像原野里的红,格外耀眼。
军校教务长萧如薰,作训主任戚昌国,训导主任黄尊素,带著一群將官走了出来,登上操场的高台。
他们灰绿色的军装更加华丽,绣满了金边,袖口和裤子还有红边和金边。肩章和领章金光闪闪。
唯独黄尊素穿著一身袍,格外显眼。
大家的神情十分肃穆。
萧如薰接过一个铁皮大喇叭,站在高台前面,对著操场上一千多名学员大声宣布。
“接到紧急军令,黄圃军校所有学员立即著装,並配发天启五式滑膛枪以及弹药。全体学员编为一个团,暂时以学员团为名,立即开拔,进京城执行军令。”
“喏!”
刘铸等人心中一凛。
黄圃军校全体学员编为学员团,荷枪实弹,进京城执行军令?
这是大事!
黄埔军校没有皇上的命令,萧如薰也不敢擅自调动。
枪枝弹药很快发下来,学员团各班立即变成各连,班长变连长,小组长变班长。一个班也就五十余人,直接连管班,不需要推选排长..:
半个时辰后,这支学员团雄起起气昂昂地进入永定门。
守城的四卫营官兵,瞩目行礼,目送他们径直向正阳门列队走去。
今天內阁六部等官衙不是休沐日。
礼部尚书薛三省早早回家,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坐立不安。
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问。
“有消息吗?”
站在门口的管事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答:“没有。”
他背著手,在暖和的书房里如同驴拉磨一般,转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还没有消息?
大事到底成了没有?”
自言自语一会又站定抬头问。
“李总宪那里有消息吗?”
“回老爷,没有。”
薛三省又开始驴拉磨转圈。
此计天衣无缝啊,必能一举定乾坤。
皇上,不是臣等心狠,而是你真的越界了,逼得我们没有办法。
你宠幸奸侯、倒行逆施,背弃圣学、乱政祸国。
为了大明江山,为了社稷苍生,臣等只能出此下策!
等你龙驭宾天,我等一定为你选一个美諡!
现在朝中正道重臣们都达成了默契,江南和地方的致仕却极有影响力的大佬们,也都通了气。
等到天时一变,就齐心协力,拥戴新君,诛杀奸侯,匡復正道!
现在就等天时大变之时。
“老爷!”有心腹管事从院门跑了进来。
薛三省又惊又喜,看来终於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
“老爷,四卫营接管了五城九门。忠勇营和锦衣卫在承天门、东西华门布防。
新三大营和新军营也进了城,进驻各街道路口和钟鼓楼。
就连南海子的黄圃军校的学生兵也背著枪进城,接管了正阳门和大明门。”
居然是坏消息!
薛三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又一位管事冲了进来,“老爷,有消息说,皇上进城了。”
轰隆一声炸响!
冬天居然罕见地响了炸雷,震得整个京城瑟瑟发抖。
书房里悄然无声,站在门口的三位管事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味。
自家老爷居然嚇得屎尿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