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雨说下就下,乔绵绵刚感叹完,一阵风刮来细细绵绵的雨珠。
“哎呀,这个雨来得真讨厌!”林氏骂咧咧地道,“干嘛不迟一点,等人到家再下啊!”
“娘,别骂了,快收拾。”乔绵绵已经收出经验来,锅碗瓢盆叠在一起,座椅板凳有哥哥他们,收拾得差不多,哥哥们去拉车,因为伞不够,她和林氏等在屋檐下。
“一下雨,天又凉了许多。”林氏看女儿还伸手去玩水,赶忙把女儿拉回来,“多冷啊,小心着凉。”
“哪里会?”乔绵绵卷起长袖,任由水滴落在掌心,雨声“噼啪”,这种日子,就该躺在床上,一边看小说追剧,一边吃着冰可乐。
可惜了,这时候没有手机电脑,更没有冰可乐。不过坐在窗前,看着雨洗青苔,倒也舒服惬意。
林氏皱眉道,“哪里不会冷?诶,那不是徐秀才吗?”
雨越下越大,徐明轩朝这边跑过来,他也来躲雨,见到乔家母女,赶忙打招呼,“伯母安好,乔五姑娘好。”
“别着急,待会有人给我们送伞,你和我们一块回去。”林氏笑着看过去,“才两三个月不见,你清瘦了不少,看来读书很辛苦。”
不由地,她想到自家女婿,“你和王闯还是同窗,他怎么样?”
“王兄一切都好,我们一块回来的,书院给我们放了十天的假。这会子,王兄应该到家了。”徐明轩和乔家母女隔了一段距离,加上雨声扰人,说话得扯着嗓子,但他本就斯文,大声说话也带着书生气。
听到女婿安好,林氏松了口气,见女儿还露着胳膊玩水,这次真的把人拉回来,放下女儿的长袖。
徐明轩也瞥到那一抹白皙,他不由地想到一个词──玉骨冰肌。
乔绵绵没想那么多,她到底不是纯粹的古代人,下意识地露个胳膊,并不觉得有什么,“娘,明日还下雨的话,我们歇一歇吧,这样的雨天,街市上没什么人,出摊还费时费力。”
林氏抬头看了看,“如果还是这样下雨,你想休息就休息,不过卤味还是要卖,毕竟今早收来的猪杂那些,总要煮了。”
“好啊,那我要躺一天,多好的雨天,光是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都让人觉得惬意。”乔绵绵道。
林氏哼了哼,“好什么好啊,下雨天多麻烦。不过也该下点雨了,不然地里的庄稼出不了苗。”
徐明轩也在看街市上的雨幕,心想雨声浪漫,确实惬意。
没多久,乔家兴跑来送伞,正好带着徐明轩一块回去。
到徐家门口时,雨却停了,林氏客气道,“有空上家里来玩,你家送的茶叶,我们还没喝完呢。”
“好的伯母,一定来拜访。”徐明轩说话时,徐宽已经跑出来,他恭敬地行礼问安,“父亲,孩儿回来了。”
“回来好,快进屋,知道你这两天会回来,我们都在家等着。云珠,快给公子煮姜茶,天一下雨,连风都是湿冷。”徐宽眼里只有儿子,没注意到门口的乔家人已经走了,“读书怎么样?有没有小考?吃的如何?”
“能吃饱,小考得了甲,先生说我字不错,我说是父亲的功劳。若不是您一直监督孩儿练字,孩儿得不到先生夸奖。”说到这个,徐明轩有些自豪,先生是个难得夸人的人,但他得到先生的夸奖,一回来就想和家人分享。
徐宽淡定地点点头,“一次小考而已,不要太得意,读书得不骄不躁,稳扎稳打地积累知识。快坐下,一路回来,辛苦了。”
这时徐夫人从屋里出来,“我儿瘦了。”
“还好的母亲,我有吃饱。”徐明轩道,“不过书院里笔墨纸砚用得快,需要再给我买一些带着去。还有夏日快到,原本的衣裳被洗破了……”
听着儿子的需求,徐宽和徐夫人笑着说好,特别是徐夫人眼神温柔,“你喝点水,一个个慢慢说。”
“也就这些了。”徐明轩道,“方才在家门口,我瞧见对门里住了陌生面孔,来新邻居了吗?”
徐夫人说是,简要说了郑家的情况,“人年纪大了就这样,安老太太年后一直吃药,那日来让你父亲写遗书,连站都站不稳。谁能想到,她当天晚上就去了。好在她侄孙女来得及时,没等身子臭了才发现,不然更可怜。”
说着,徐夫人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希望安老太太早登极乐。
徐明轩对安老太太没什么印象,但听到独自死在家中,还是觉得有些许落寞。不过这点感觉,还是很快散了,因为又下雨了。
他不由地,又想到屋檐下,乔绵绵伸出胳膊玩雨的样子。
此时的郑家,蒋氏看着天井中落下的雨而发愁,她帮人浆洗衣裳挣些银钱,若是连着下雨,就没人找她洗衣裳。
而且今日洗的衣裳,没日头晒,只能生炭火烘干。
蒋氏让四女儿去拿炭火,心里在想天公不作美,一盆黑炭要花不少钱。
生了炭火后,蒋氏放上衣裳,叮嘱女儿,“四花你盯着点,隔一段时间要翻一下,别让木炭烧太旺,这都是别人的衣裳。”
郑四花点点头,等母亲转身时,轻轻地拽了下母亲的衣袖,“娘,我三姐好像还没吃饭。”
“她的臭脾气,不知道像了谁,我去看看。”蒋氏推门进去,却喊不醒女儿,吓得她大喊,“四……四花,快……快去找人!”
郑四花听到三姐晕了,赶忙跑出门去,但想到家里的衣裳,急急忙忙地拉着一个人,“春生哥,你能不能帮我去请个大夫来,求求你了。我三姐她……”
“可以的。”春生看郑四花浑身在抖,赶忙说可以,“你别哭,我这就去。”
他跑着去请大夫,等回来时,觉得老大夫走太慢,一路背着跑回来。
等大夫到了郑家,看过之后,给郑三花灌了一碗米汤,“是饿晕的,你们怎么当爹娘?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该饿着她。”
蒋氏顾不上解释,抱着刚醒来的女儿,“你个傻丫头,怎么那么倔?”
她送来的饭菜,女儿一口没吃,连水都没喝。
郑三花刚睁眼就抓着她娘衣袖,还没弄清什么情况,说的却是,“娘,我想挣钱。”
“挣钱挣钱,你怎么就放不下呢?”蒋氏在屋里念叨,大夫不清楚郑家情况,开了方子想给郑四花,但看郑四花年纪小,最后给了春生,误把春生当郑家人了。
“好好照顾着,别再饿着人家。”大夫皱眉说完,深吸一口气,“你这小子,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背着老夫我跑那么快?”
春生挠着头,说他也不知道。
送走大夫后,春生等蒋氏出来,把方子递了过去。
蒋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周到,“多谢你啊春生,婶子替三花谢谢你了。不过这事,你别和旁人说,婶子记着你的人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不是什么事,那我先回了。”春生回去了。
傍晚郑明归家,才知道女儿晕了过去,他看着碗里饭,没有半点胃口。
愣住好半天,他推开女儿的房门,蹲在门口。
太阳快落山,残阳微暗,郑明一半的身子在黑影中,“是你爹我没本事,挣不到多少钱。但是三花啊,爹娘再没本事,供不起你们姐妹好吃好喝,不能给你们年年做新衣。但家中不曾饿着你们吧?”
床上的郑三花垂着头,没吭声。
郑明叹气道,“你要挣钱,是为了家里,爹理解,但是外送真不行。你五岁那年,你娘去给人送衣裳,想着你们姐妹在睡觉,她快去快回。结果她回来正好撞到拐子抱着你四妹,她一个妇人,死死抱住对方的脚,被踹到鼻青脸肿都不肯撒手。要是你现在有个什么事,你让她怎么活?”
“别人说女儿是赔钱货,既然我们穷,让我们送走你和你两个妹妹,就算自己生不了儿子,从家族过继一个儿子来也行。但我们没同意,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好人,若是带回去当童养媳,或者卖去当丫鬟,又或者送去肮脏地方,
岂不是毁了你们?”
再穷再苦,郑明和蒋氏都没动过卖女儿的心思。
“爹,您别说了,我不闹了。”郑三花曲起膝盖,把头埋进去。
“其实你没错,你只是想让家里好过一点。但是三花,爹娘把你们养那么大,谁都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赌不起。”郑明扶着门框起身,外边跑了一天,他有些直不起腰,“出来吃饭吧,天底下不是只有外送能挣钱,吃饱了再想其他法子。”
“嗯。”郑三花鼻头堵住,等她爹出去后,赶忙擦了眼泪鼻涕。
吃过饭后,郑三花拿着抹布,埋头干活。
徐明轩过来说买木柴,郑三花立马道,“我给你们送去!”
片刻没停,郑三花扛起一卷木柴送到对门,只在徐夫人教云珠刺绣时,她停下看了看。
“三花?”
“嗯?”
“三花你怎么愣住了?”徐夫人问。
“啊?我……我没见过刺绣,好奇多看了看。对不起,我不是要偷学,我这就……回去。”郑三花紧张得结巴。
徐夫人忙把人喊住,“还没给你钱呢。而且没事的,我又不是靠这个谋生的绣娘,闲来无事,指点下云珠而已。”
“可是云珠姐绣得好好看。”郑三花看得愣住,“这荷花和真的一样,好看得很。”
云珠被夸得心里高兴,不忘道,“我家夫人绣得更好,不过夫人没那么多精神,她自个干不了,只能指点下我。”
徐夫人幼年起学的刺绣女红,比起绣房的绣娘都不差,她家与郑家对门住着,今日郑家请大夫的事,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