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园里一个小小仆从,自然是拦不住自小娇惯、在皇宫中都畅通无?阻的征阳公主。
原本隔着房门的骄扈声音,很快就随着砰然的推门声破入。
自楼阁外门,再过一道影壁与珠帘,便是落着床榻的暖阁。
而榻上,谢清晏长?发垂泻,衣衫半敞,看似任戚白商按在她身下,左手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叫她退不开半点距离。
“清宴哥哥?”
征阳公主的脚步声跨过外门,越来越近。
戚白商的余光里,甚至亲眼看着她的裙角都从影壁后露出一截。
若是被?征阳公主看到这一幕……
莫说后患无?穷,一旦传扬出去,就算她浑身上下都长?了嘴,也解释不清了!
最后刹那,戚白商情绪所?急,眼尾都沁了红,她咬唇将声音逼到一线,恼恨至极地睖着身下的谢清晏。
“谢琅…!”
谢清晏眼睫一颤,连带着光裸的修长?颈项上,冷白色的筋骨脉络蓦地绷紧,他?喉结沉滚,牵得胸膛随之?剧烈地起伏。
那一刻仿佛错觉,戚白商竟觉着他?似笑?了。
而同一瞬,他?垂手拍过二?人身外的榻侧,不知什么机关下,榻侧骤起了道暗匣。长?剑出鞘,那人单手反握而剑锋轻旋,剑尖便在床尾挂起的半帘金钩上一挑。
“刷——”
随着断开的金钩细索,最后半帘床帏无?声跌下,将两人身影一同掩在了帷幔后的床榻内。
同一刹那,征阳公主的嵌珠锦履踏过了影壁。
“清宴哥哥!你怎么不应我呀?”
珠帘拨出清脆声响,征阳的声音在窗幔外,入了内间。
“…………”
戚白商快要窒息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而她下方,谢清晏长?睫轻挑,温文儒雅又孱弱无?害地望着她。
戚白商:“……”
什么病美人?分明是披着美人画皮、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猛兽!
“清宴哥哥!”
帘外,征阳恼得跺脚。
谢清晏乌眉皱起几分薄凉意,长?睫瞥低了些。他?将剑放回暗匣中,低哑着声,疏淡应道:“听到了。”
戚白商侧眸望着,那只榻侧的暗匣将要人命的寒芒长?剑敛藏回去,归于无?痕。
她收回眼神,望着身下人,唇线微动。
‘谢侯也好梦中杀人?’
——难怪一副孱弱可欺的病美人模样,还那般放心解衣,任她金针施为。
原来是早有防备。
谢清晏凝她未语。
床帏外,征阳尚浑然不觉说着:“清宴哥哥,我听说重阳宴那日后你便生了病,接连三日未见好呢,如今如何了?我还带来了宫中的宋太医和秦太医,都在琅园外呢,你让他?们把人放进来嘛……”
一帘之?隔,戚白商撑在谢清晏上方,不敢稍动。
只能木着脸俯视着他?。
征阳将声腔放得低软,和方才进来前隔着门呵斥奴仆的语气?判若两人。
谢清晏漫不经心听罢,末尾才道:“不必了。殿下带人回去吧。”
“清宴哥哥,你怎么对征阳如此冷淡了?”征阳公主语气?委屈地问。
帘内。
戚白商略带嫌弃地撇开眸,唇形微动。
‘风流债。’
“?”
谢清晏扣着她手腕的指骨松开。
忽然没了另一侧的外力支撑,戚白商晃了晃,险些跌到他?身上去。
她微咬唇,恼然睖回来。
征阳公主在床帏外走近了步,又停住:“清宴哥哥,你是不是为在挽风苑遇到那个蠢奴的事误会我了?”
谢清晏无?声承着戚白商的恼怒,薄唇微勾。
只是再开口时,他?声线却凉淡,透着拒人千里的疏冷。
“是否误会,殿下当我如此好愚弄?”
“我怎么会愚弄你呢清宴哥哥!”征阳有些急了,更近两步。
隔着不见多厚的床帏,戚白商几乎已经能够分辨出帘外隐约的身形轮廓。
她呼吸一紧,连忙朝谢清晏微微摇头。
——你激征阳做什么,糊弄走啊。
征阳再不走,她快要撑不住了。
谢清晏瞥过戚白商按在他?肩上微微发颤的胳膊,眼尾扫落点笑?色。
征阳不见他?答话,正急声解释:“我只是气?你与戚婉儿?被?父皇赐了婚,才特意叫了凌永安去,想着吓唬她一遭。”
帘内,戚白商吃力地咬唇。
征阳与宋氏两边竟是打得一个主意,动辄拿闺名清誉祸害旁人,上京宫中这些手段当真污脏又歹毒。
“可是清宴哥哥你知道的呀,我那日被?舅父关在府中,一整日都没能出去,连重阳宴都不曾露过面——什么春什么兰,还有鲀鱼羹的事情,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
“你谋害戚家人,已是触了我的底线。若殿下不想日后我见到你便掩鼻而退,就请尽早离去罢。”
谢清晏声线淡漠。
“……”莫说征阳,连戚白商都叫近在咫尺这话的狠厉薄凉给弄怔住了。
她不由地将眼神顺着他?清挺的鼻骨掠下,落到他?因病色而见淡的唇上。
如此好看的一张脸,配着色薄而欲极的唇,怎能说出这样冰冷伤人的话来的?
“清…清宴哥哥……”
征阳公主显然也惊住了,半晌才哭腔开口:“琅园那日戚婉儿?差点死了,你都不曾与我说过重话的,如今却对我冷淡至极,究竟是为何啊?”
“彼时我孤家寡人,如今,”
谢清晏散澹撩眼,便见上方竭力撑着身体的戚白商一副蹙眉咬唇颤栗难抑的模样,半点心思也没往他?身上落。
他?自嘲勾唇,漆眸凝眄着她。
“……心有所?属,自是不同了。”
“?”
戚白商支撑得胳膊都哆嗦的工夫里,也不忘抽空睖他?一眼。
别以?为她没听出来,谢清晏分明是祸水东引,在给婉儿?招恨呢。
“不过是一道赐婚圣旨!我也可以?去求父皇啊!”
征阳哭腔愈浓。
戚白商额头都见了薄汗,当真是再撑不住一点,咬牙切齿地睖着谢清晏,艰难地朝他?动了动唇。
‘快、点!’
谢清晏眼神微晃,他?忽然微微紧了腰腹,朝上弓身。
那人低声覆在她耳边:“撑不住了?”
声音温柔似水。
只是再温柔,落入幔帐里外两人耳中,也犹如惊雷。
戚白商当时就手一抖,惊骇之?下,最后一丝气?力耗尽。
由谢清晏接了满怀。
而征阳回神,不可置信:“你帐中有人?!”
“谢清晏你……”
刚支起身,戚白商快要咬碎贝齿的恼恨话音就被?征阳的盖了过去。
谢清晏却低眸,轻声而温和地笑?了:“是你叫我快一些的。”
“…………!”
“你、你们竟然!”
帐外,征阳气?得欲绝,“里面?是不是戚婉儿??!我就知道——那日,你就是听说她也去挽风苑这才答应去的!!”
戚白商从谢清晏身上爬起来,躲到床榻最角落。
闻声她欲言,又被?理智阻止,最后只剩气?恼地睖着谢清晏。
“戚婉儿?,枉你才名盛誉,竟是如此不知廉耻!你和清宴哥哥还未成婚,竟不要脸地爬他?的榻——”
戚白商刚凉了眸色。
“谢瑶。”
谢清晏兀地冷沉了声。
“——”帘外一滞。
戚白商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谢瑶应是征阳公主的闺名。
自古谓“君臣有别”,而被?谢清晏如此直呼名讳,这位在皇宫中最得圣上盛宠的征阳公主,竟是一言都未敢发。
戚白商对谢清晏的权势之?重又多了两分明晰。
……的确招惹不得。
帘外死寂后,便是几声抽泣,征阳这下当真是气?哭了。
“谢清晏,你也不怕我掀了你们的床帏!”
戚白商顿时变了脸色。
他?怕不怕未必,但她怕死了。
不敢言语,戚白商忙抬足尖,踢了踢谢清晏。
谢清晏坐起身,修长?凌厉的指骨懒慢疏慵地向下一压,扣住了戚白商的足踝。
戚白商:“?”
征阳以?为威胁见效,上前一步,攥住了半面?帘子。
“戚婉儿?,你再不滚出来,我立刻掀了——”
谢清晏不拦,淡声道:“殿下若想看,尽看好了。”
说着,谢清晏温柔含笑?地望向了戚白商。
“不怕,我藏着你。”
明明隔着帐内最远的距离,戚白商却觉着两人间的空气?,像是被?谢清晏的话音和眼神一瞬压迫到了宣纸似的一线。
戚白商:“?”
征阳公主:“!”
顾不得和谢清晏计较,戚白商惊绝地望向了帘子上攥得发抖的那只手。
数息后。
那只手一甩,脚凳被?人狠狠一踹:“戚婉儿?!你给我等?着!”
比来时更急切、近乎逃跑的脚步声飞快远离。
珠帘拂响,门扉扇动。
到了廊下不知遇上哪个倒霉奴仆,被?征阳厉声呵斥:“滚开!刁奴!”
“……”
至此,声音方彻底消失了。
确定房内无?人后,戚白商迫不及待地从谢清晏的床榻上逃了下来。
一面?整理衣裙,她一面?脸色绯红而没表情地睖向谢清晏:“你就不怕她真掀开?”
“她不会。”
侧靠在雕栏床围上,谢清晏长?发披身,神闲而气?静。
“谢侯当真了解自己的表妹。”戚白商没表情地嘲弄他?,“可她若声张出去,婉儿?的清誉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