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30章 恶鬼 而我,要的是你。


    “谢清晏!!”
    戚白商惊魂颤声,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说?不得是她?的声音还是那?剑的变向更快一息——
    剑尖上?挑。
    离着凌永安不过毫厘,长剑如雪的锋芒在他头顶掠过。
    “呲啦!”
    裂帛声如惊雷。
    凌永安身后,斩断的幔帐飘然落下,被谢清晏一剑挑起。
    “咯吱……吱……”
    瘫坐在地的凌永安牙冠打颤,哆哆嗦嗦地向头顶上?方聚拢眼珠——
    咔嚓。
    他束发的玉冠碎开,跟着那?支断掉的檀木簪,从他散垂下来的发间跌落在地。
    玉冠摔了?个?粉碎。
    “……啊!!”
    凌永安吓出失心疯了?一般,鬼叫了?声,手脚并用往外爬去。
    与连滚带爬的凌永安擦身而过,谢清晏漠然清绝地垂着长眸,缓步走到墙角的戚白商面?前。
    剑尖压下,幔帐薄纱滑落,被他单手截住。
    归剑入鞘。
    谢清晏屈膝跪地,拉起薄纱,披裹在戚白商的身上?,紧紧拉合。
    到此刻,戚白商才惊觉,不知为何,谢清晏停在她?颈下的指骨竟然是带着颤栗的。
    唯有声线低哑沉寂。
    “董其伤。”
    “清场。”
    鬼魅般的身影掠出:“是,公子。”
    不消片刻,屋里屋外,同样?在那?一剑下受惊不轻的宾客们就都被驱离。
    戚白商醒神,拢住谢清晏给她?披作外衣的薄纱,轻声道了?谢,跟着她?想起什么,指向层层幔帐之?内,小声道:“婉儿在最里面?,她?无事,侯爷放……”
    “心”字未出。
    戚白商指向帐内的手腕被蓦地攥住。
    她?一怔,不解回头。
    这一角叫桌沿遮拦了?烛火之?光,晦暗不明,谢清晏便自那?晦暗里抬眸,无声无言地盯住了?她?。
    在那?眼神下,戚白商甚至有种被山野凶兽死死咬住喉咙的窒息。
    她?下意识想向后躲。
    钳制在她?手腕上?的指骨却如囚锁,反将?她?一点点拉近。
    在那?如噬人似的眼神,带着沉重难抑的欲望将?她?吞没的前一刻——
    “婉儿!!”
    撕心裂肺的惊声从屋外跑入,划破了?这满屋叫人心惊肉跳的死寂。
    “——”
    窒息感如潮水褪离,戚白商猛吸了?口气,抽走她?的手腕。
    她?咬牙起身,望向外屋来人。
    正是由眼圈通红的云雀跟着进来的,满面?惊慌的宋氏。
    她?一进来,左右四扫,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之?前谢清晏那?一剑吓得失魂瘫倒的管事嬷嬷,尖叫着冲过去:“你这个?蠢货!怎会弄错了?人?怎敢叫婉儿——”
    “夫人。”
    清冷如冰泉的女音涤过屋内。
    怒声戛然而止。
    宋氏一僵,回身。她?又惊又惧又恨的眼,便对上?了?披着薄纱,缓步朝她?走来的戚白商凉淡的眼。
    宋氏面?容扭曲,却又顾忌谢清晏就在不远处,停望着此处。
    她?艰难地开口:“听说?是你从歹人手里救,救了?婉儿……”
    “差一点,就救不到了?。”
    戚白商轻声道。
    似乎是想到了?后果,宋氏脸颊都抽搐了?下,扭头怒瞪着扶着廊柱艰难起身的管事嬷嬷。
    戚白商也跟着侧眸望去,同时莲步轻挪,她?走到了?宋氏身侧的管事嬷嬷面?前。
    管事嬷嬷在宋氏那?一眼怒瞪下,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躲过某道身影清然矗立的角落,赔着笑?脸朝戚白商:“大姑娘,是老奴猪油蒙了?心,竟叫那?凌永安骗了?,这才……”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上?,震住了?惊恐捂脸的嬷嬷和宋氏。
    戚白商垂低了?手:“短见无德,蠢毒刁妇,害人害己。”
    吓破了?胆的嬷嬷不敢作声。
    一旁的宋氏却登时瞪圆了?眼,她?哪里听不出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你大胆!你莫以为救了?婉儿一次,就可以在府中作威作福了?!”
    “夫人这位嬷嬷谋害主家,我谅夫人心善不舍,这才替你管教,何来作威作福?”
    戚白商冷眼望去。
    “还是说?,非要等?到下一次婉儿乃至戚家当真?被这个?蠢妇连累祸及之?时,夫人才知后悔呢?!”
    “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宋氏被戚白商那?眼神慑得心慌,却更着恼,瞪向身旁嬷嬷,“你是我房中的人,她?打你便是逾越!你不知还手吗?还不给我——”
    “以奴害主,一掌不够,戚夫人是想要她这条命来抵?”
    一道低沉清和的声线忽起。
    宋氏僵住了?身,扭头看向戚白商身后。
    谢清晏扶着长剑踏出翳影,如竹如玉的指骨曲起,懒抵在剑颚上?,一抬。
    三尺青锋出鞘寸余。
    “——!”
    管事嬷嬷立时想起了?方才站在剑光范围内,那?种犹如见尸山血海的扑面?杀气。
    她?腿一软,哀求地跪倒在地:“谢侯,夫人,大姑娘……我错了?,我当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鬼迷心窍,我……”
    “够了?!”宋氏生怕她?说?漏什么,急赤白脸地踹过去一脚,“滚出去!回府看我不罚你!”
    嬷嬷颤了?下,哆哆嗦嗦看向谢清晏与戚白商。
    戚白商冷瞥回眸,侧过身去。
    长剑归鞘。
    “哎,谢谢夫人,谢谢侯爷,谢谢大姑娘……”管事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宋氏回神,尴尬扫过谢清晏神色:“我,我先去看看婉儿。”
    “戚夫人稍等?,还有一事。”
    宋氏僵停,小心回过身:“何事?”
    “凌永安德行败坏,不堪为婿,平阳王府与戚家婚事,就此断绝,今后不必再提。”
    宋氏惊急:“可我与王妃——”
    “平阳王府若问起,”谢清晏回身,神情温柔而眼眸沉凉,“便说?是我说?的。若有异议,叫平阳王妃来找我问责,如何。”
    “不,不敢,谢侯言重了?。”
    宋氏强撑着煞白脸色,狼狈地笑?着应了?,扭头进了?幔帐内。
    她?一走,董其伤适时入内:“公子,安家安仲德在外求见。”
    “——”
    戚白商眼皮蓦地一跳,抬眸望向门外。
    安仲德,安惟演的嫡长子,当朝吏部尚书,也是安家最有望接任安惟演成为朝中重臣之?人。
    她?的,亲舅父。
    谢清晏望向戚白商,见她?无意识拢紧了?攥着薄纱的手指,他眼神微动:“先取帷帽来。”
    董其伤应声。
    没两息,他便亲手将?一顶沾了?草叶碎屑的白纱帷帽送进来。
    “你落在了?竹林中。”谢清晏道。
    “竟捡回了?…谢过侯爷。”戚白商接过,这一瞬有什么念头掠过她?脑海,她?却未能捉住,只?是下意识提防着安仲德的出现。
    “谢侯爷!”
    安仲德人未入,声先至。
    戚白商隔着帽纱望去,便见一个?白面?无须、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绛紫官袍,快步进来,满面?焦急恳切:“听闻宴席菜肴中出了?谬过,竟惊扰了?谢侯爷和戚二姑娘,险些酿成大祸,当真?是府中莫辞之?罪责!”
    谢清晏似是意外:“安尚书今日不在吏部当值?”
    “我一听府中出事,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生怕谢侯有失!”安仲德擦过额头上?的汗,顺手扶过歪了?的官帽,惶恐道,“都怪我治家不严,出了?这么大的谬过!若是谢侯有失,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说?着,安仲德一掀紫袍,竟是屈膝要跪下来:“万望谢侯莫怪——”
    戚白商眼皮一跳,手抬起来,本能想替某人拦住。
    她?惊看向谢清晏。
    那?人竟岿然未动,神清气定。
    他只?低了?低身,在对方跪下前温声道:“安尚书贵为三?品朝臣,金玉绶带,只?跪天?子。如此,是想折煞谢某么。”
    “——不敢!万万不敢!”
    安仲德屈了?一半的膝盖立刻打直回来。
    又是一番恳切致歉后,安仲德才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外屋里的另一个?人。
    他的目光在戚白商腰间的金字木牌上?停顿了?下,跟着拱手:“久闻婉儿姑娘才女之?名,未能得见,今日来府中赴宴,却叫你受惊了?,实在是安府招待不周啊。”
    戚白商先是一怔,跟着低眸,望向了?自己腰间。
    木牌垂坠,流苏晃荡。
    “戚婉儿”三?字在上?面?晖晖熠熠。
    “…!”
    戚白商面?色微变,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电光石火似的擦过脑海的事是什么。
    这块木牌!还有这顶帷帽!
    谢清晏若是方才看见了?,岂不是立刻就能知道流觞曲水宴中的“戚婉儿”是她?假扮的了??
    此刻想躲已来不及。
    戚白商只?能硬着头皮,朝安仲德还了?一礼,尽可能叫那?枚木牌转去谢清晏看不到的地方。
    “安尚书误会了?,”谢清晏却兀然道,“今日宴席上?险些受害的并非戚婉儿,而是这位戚家长女,戚白商。”
    “……!”
    戚白商面?色微变,下意识隔着帽纱望向了?谢清晏。
    谢清晏却只?是目不瞬地凝视着安仲德。
    谢清晏知道了??那?他是在试探她?的身份,还是试探安家对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