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灵感大王:保命要紧,通天河水府不要了(5.4k)
却说李修安闻得镇元子这番话,不觉一证。那少年溪明来自东土东都,他先前已猜著几分。
然说与自己有些渊源,倒教李修安意外,暗付道:“莫非是那东都李家的遗孤?”细细思量,却觉诸多不合情理之处。
李修安唯能想到他从东都现身五万里外的连襟山,必与那妖道的师弟黑鸦道人相干。
然李家倾覆后,黑鸦道人携家主李景胜仓皇逃命,被李修安诛於鹤鸣山,当时他那些徒弟中,並无这少年踪跡。莫非是在此之前便已结缘?
念及此,李修安行礼问道:“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明示:这溪明与徒儿究竟有何渊源?”
镇元子抚须笑道:“徒儿这般聪慧,怎还猜不透?为师暂不点破,你带他往洛阳去,细加探访,自然水落石出。非是为师故弄玄虚,你且实言告我:是否在他身上见了自己往日的影子?”
原来方才大殿听讲时,明月与己低语,早被师父一字不落听在耳中。李修安頜首道:“师父明鑑,徒儿確从他身上窥见昔日之我。”
非止李修安,便是那中年道土,乃至东都守明若在此,怕也要从中照见自身过往。
镇元子道:“前番你初下山了却凡间因果,归来时我曾问你尘心可曾触动,你答日不曾。此番情形却异:虽非直接关涉你的因果,然由人推己,或能引动你之尘心,届时或可参透尘心与道心之关联,亦未可知。自然,此乃为师揣测。大道本就玄之又玄,人亦各有各道,便如你山河师兄外出歷练时,为师亦不敢妄断他能否成就大道。”
李修安闻言恍然,拜谢道:“师父为徒儿如此费心,感激不尽。既如此,徒儿先且告退,待溪明心境平和时,与他坦诚相见。若他情愿,徒儿愿陪他再往东土一行。
真箇是光阴似箭,前番赴东都的情景恍如昨日,然李修安默算,竟已六年矣。六载后再返故地,不知作了何等光景。
李修安再行一礼,方欲退出,镇元子忽道:“徒儿且住,尚有一事。”
李修安恭谨道:“请师父吩咐,徒儿定当竭力而为,不负师望。”
镇元子微微摇头:“也算不得甚么大事。方才想起,前番携清风、明月上天庭与玉帝相见时,在北天门偶遇佑圣真君。閒谈间,真君竟提及你来,对你了却因果之事颇加讚许。此番重返东土,记得在观中备下一份礼,待事了之后,可顺路往武当山拜謁真君。细论起来,徒儿,你还欠著佑圣真君一份人情哩。”
李修安暗付:“佑圣真君?岂非真武大帝?”
经师父提点,李修安猛然想起昔日赴东都时,曾在白云山外会见山神。
当时山神竟识破自己真身,言说曾托好友致书真武大帝,恳请出手拯济生灵。不久真武回信,言明不便亲自干预,却预言三年后当有李修安前来料理因果。
若深究其中缘由,真武大帝並非全无出手之理,盖因看似人祸,实则背后是有妖邪暗中搅局,没错,正是李景胜所谓的背后靠山:黑鸦道人。
真武大帝若遣人出手,原也在情理之中。
然对李修安而言,其中关窍却非比寻常:那黑鸦道人以左道之术將李家与自己之气运相连,那东都李家能崛起为世家大族,实借了李修安之因缘气运。此事若非自己亲自料理,於日后道途大有妨碍。虽不至道途断绝、心性迷失,然要化解这段因果,恐需自已在东土蹉跎十数载乃至数十载光阴。
此中关窍,与上回善財龙女送来舆图时提及菩萨地府赎魂之事,正是同出一理。缘由己生,亦当由己断,正所谓菩萨畏因,眾生畏果,若欲不受苦果,必须先断恶因,正是这个道理,这般想来,当时真武大帝命龟將卜算之际,便已洞明自己的来歷。如此说来,確实欠下真武大帝一份人情。
李修安本是聪慧之人,顷刻间便参透此节,暗嘆一声:“早该想到此处,竟待师父提点方才醒悟,当真后知后觉,虑事不周。果然我亦有疏失,未能识得他人深意。”当下深深拜谢:“多谢师父指点,徒儿感激不尽。”
镇元子微頜首:“善,看来徒儿已明白了。既如此,其中曲折便不再多言,你且去罢。”李修安这才退出大殿。
此后时日,三位中年道士修炼法术渐有所成,溪明心中阴霾也渐消散。待他心绪寧定时,李修安自与他商议东都之事,此处按下不表。
正所谓一嘴不能说二话,一笔不能抒二事,话分两头。
话表善財龙女自上次前往五庄观送舆图,真诚与李修安请教后,自思於人性人心之见识尚有不足。纵能识人,亦未必可洞察人心全貌。故此別后,心中已有定计。
待善財童子红孩儿归位归心,当即便恳请菩萨准许隨其分身游歷人间,增长见闻,体察人性,以礪心性。
观音菩萨深知善財龙女虽隨侍自已久矣,然欲证佛法大成,修得正果,除知己、知佛外,更需知眾生,遂欣然允准,教她前往南瞻部洲某边小镇,善財龙女拜谢菩萨,此后果然隨菩萨一具分身,常在南瞻部洲各地行走。
然此刻,善財龙女却现身西海上空。你道为何?原来是为归还分水珠而来。
今早菩萨分身对龙女道:“唐僧师徒连襟山一难已圆满,镇元子已命青阳將两个童儿领回。昨日伽蓝护法来报,唐僧师徒已至通天河,唐僧果被那孽畜擒去。如此,我亦当亲往通天河走一遭。
常言道:有借有还。这分水珠既由你借来,便由你去归还西海。吾在此等候一日,之后再隨我歷练不迟。”
善財龙女哪有不遵之理,当即別过菩萨分身,驾起祥云,独自来到双子河。
见了菩萨真身,龙女却吃一惊:菩萨这般形容与她平日所见大不相同。但见菩萨真身佇立双子河上云头,端的是:懒散怕梳妆,容顏多绰约。
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
不掛素蓝袍,贴身小袄缚。
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
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
玉手执竹篮,正把河水聚。
菩萨掐诀念咒,不过须臾,那双子河便恢復旧观。又念动“”字真言,召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命他们將先前移置山顶的飞禽走兽重新安置。
山神土地见菩萨这般形容虽惊,哪敢多问半句,磕头领命而去,不敢稍有耽搁。
菩萨见善財龙女到来,微微頜首,取出分水珠交付与她。
龙女双手接过,启问道:“菩萨今日怎未严妆?莫非有甚紧要事体?”
菩萨道:“確是要紧事。可记得我莲池中金鱼?数年前趁海潮泛涨,逃至通天河为妖。前番机缘巧合,被我提前撞破。我本命惠岸行者木叉暗中护佑陈家庄献祭的童男童女,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百密终有一疏。那猴子竟察出木叉行踪,见了木叉反而粗心起来。此番我若不及早现身,这孽畜挟持唐僧不知要逃往何处,实非我所愿见。”
言至此,菩萨目视竹篮中金鱼嗔道:“孽畜!往日你常浮头听经,有心向佛,本是善举。奈何动了邪念,曲解经义,在通天河岸强逼百姓建甚么灵感大王庙,又迫他们献祭童男童女。此非我大乘正信,实为邪信。佛日:菩萨摩訶萨行般若波罗蜜,通达一切法名为正法。所谓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分、八圣道分、空、无相、无愿,通达平等名为正法。而你存邪念,以法压迫,威逼眾生,与我正信背道而驰。邪法生邪信,如此,你可知罪?”
善財龙女循声望向竹篮,但见篮中一尾金鱼亮灼灼、金灿灿,尚在眨眼动鳞。
原来却说菩萨虽早洞悉通天河灵感大王乃是自家莲池中金鱼成精,又遣木叉暗中护佑童男童女,怎奈阴差阳错,因果难逆。
那木叉来至通天河,果尽心竭力,仗菩萨所赐“迷”字真言並咒语,以莲藕替回童男童女,暗中安置妥帖。因有菩萨法力遮掩,那妖竟毫无察觉,真箇是神不知鬼不觉。
直至唐僧师徒行至此处,恰逢庄中大户陈清兄弟家献祭之期。唐僧师徒岂能见死不救?行者、
八戒遂各变作一秤金、陈关保,欲设计降妖。
不料隱在暗处的木叉,一时竟未识破这童男童女乃大圣与天蓬所化。虽知唐僧师徒已至,为防万一,恐一时疏忽,辜负菩萨期望,故仍暗中隨入庙中。及闻八戒抱怨与猴子对话,方知端的,心下既安,遂未现身。
然猴子何等机警,早在木叉入庙时便有所察,只觉其清气凛然,不似吃人邪票,故未有点破,后八戒打伤金鱼怪,得两片鳞甲,与猴子回庄报喜,眾人欢欣,自不待言。
然唐僧求经心切,见通天河宽广湍急,无舟可渡,忧急垂泪,茶饭不思。
师徒歇於陈家庄,將及天晓,忽起狂风,降大雪,河面冻结三尺。此实是水底婆为妖所献之计,欲诈引唐僧过河。
唐僧果然中计,见冰上行人往来,只道天佑,顶礼谢罢,便催徒弟收拾行李,踏冰而行。行至河心,妖邪进裂寒冰,將唐僧掳去,陈玄奘果成了“沉到底”。
猴子心中明鑑也似,知师父必为河妖所擒。遂与八戒、沙僧议定下水寻妖,欲诱其上岸擒拿。
正如菩萨所言,这怪在水中倒有些神通,猪八戒、沙僧在水中果不得贏他,遂诈败伴输,將金鱼怪往岸上引,八戒、沙僧一上岸便叫:“来了,来了!”
猴子本就是个性急的,那怪才出头,猴子便一棍劈来,那妖邪闪身躲过,使铜锤急架相还。一个在河边涌浪,一个在岸上施威。搭上手未经三合,那妖遮架不住,打个,又淬於水里,遂此风平浪息。
八戒、沙僧又下水引怪,然妖怪吃一堑长一智,又有婆从旁提醒,只是紧闭大门,又令小妖皆搬石头,塞泥块,把门闭杀。
八戒、沙僧无计可施,只得回上河岸,与猴子计较。
猴子闻言,急抓耳挠腮,眼睛直眨,忽想起了甚,对沙僧、八戒道:“这妖邪怕是有些来歷,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著,不可放他往別处走了,待我去来。”
八戒道:“哥哥,你往哪里去?”
猴子道:“你等不知,此地才八月,突兀兴风下雪,暗地定有哪个毛神相助,俺老孙倒要看看看这妖怪是哪里出身,姓甚名谁。寻著他的祖居,拿了他的家属,捉了他的四邻,却来此擒怪救师。”
八戒道:“莫不成又是哪位仙人家的顽皮孩童?你快去,寻著他家师父別的不说,先打三百孤拐!”
好猴王,即纵云光,不离河岸,行二三十里,见那灵感大王庙,不由分说,一脚端倒庙门,棒將匾额打落,踏碎闯入。一棒將妖像捣得粉碎,厉声喝道:“毛神安敢结妖害我师父!速现形受打十棒!再躲藏不出,老孙便上天庭,告你个勾结妖邪之罪!”
藏身庙中的木叉知踪跡已露,只得自后壁现身,施礼道:“大圣息怒!”
猴子见是木叉,愣然道:“惠岸行者?你不隨菩萨修行,反藏此助妖困我师父,莫非又是菩萨设难?”
木叉忙道:“大圣休疑!此番非菩萨安排。那妖兴风作雪,凝水结冰,乃自家手段,与吾无干。”
猴子冷笑道:“你既知他手段,必晓其来歷,速速道来!”
木叉自追隨菩萨,素不说逛,只得將妖精根底並己身来意尽述。
猴子闻罢嗔道:“菩萨也忒惫懒!前番让镇元子家童子刁难俺们,今番又纵金鱼为妖!下次莫不是轮到你与龙女?”
木叉连道:“大圣休戏言!此实意外。那妖业障迷心,迟恐圣僧有险。”
猴子惊道:“果真要吃我师父?”
木叉頜首:“此妖性急,事不宜迟。不瞒大圣,纵您不来,小神亦欲潜入此河擒他,交菩萨发落。”
猴子一把扯住木叉道:“既如此,边走边说!”遂引其会见八戒、沙僧。
二人见木叉,亦惊问缘由,木叉又述一遍。
沙僧、八戒大为异,八戒更是碟不休。
猴子道:“八戒休再嶗叻,还是救师父要紧,不知你有何法子捉拿妖怪,救俺师父?”
木叉伸开掌心道:“大圣请看,菩萨曾赐『迷”字真言,只要吾见到孽畜,伸开掌心,念动咒语,他自弃械受缚。”
猴子闻言只眨眼,沙僧直摇头,八戒却道:“兄弟来迟矣!菩萨妙法虽好,只恐无用。”
木叉惊问其故。八戒道:“俺与沙师弟方才叫战,那怪惧不出,门扇被老猪筑破,內里却填满泥土石块,叠如千层,怎生入得?”
沙僧亦道:“二哥所言是实。”
木叉闻言却也是默然,若不见妖,实难施法。
八戒又道:“哥哥呵,空等无益。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知是菩萨家养,你速上普陀岩拜请菩萨降妖罢!”
猴子道:“前番在那山,俺老孙本欲请菩萨来救尔等,岂料菩萨不在家,前往那龙华会去了,也不知可回?”
言罢火眼金晴一转,猴子忽拍八戒笑道:“你这张夯嘴这回倒也有了用处!前番骂得那两童儿性急火起,不捉师父也要拿你,此番你再下水,恶言激那妖怪,他必忍不得这口气,开门来战!”
八戒晃耳道:“哥呵,休再捉弄俺!前番吃苦还不够?这回断然不去!你这猴嘴也不差,何以不自去?”
猴子道:“那怪怕我,我去他定不出。今有惠岸在此,你怕甚?救出师父,记你首功!”
木叉亦道:“悟能放心,吾保你无伤。”
见此,沙僧亦道:“吾与你一道下水,与你有个照应。”
八戒这才勉强答应道:“也罢,前番那泼怪囂张得甚,言说要將俺老猪一发吃了,当真狂妄,今个儿不教他了帐,也教他迷糊发晕,涨涨记性才好。”
又对木叉、沙僧道:“沙师弟,你且与哥哥留在岸上照应,吾与木叉前去,免得那怪见了你我二人一起,悚惧不出,却也不好。”
沙僧点头:“二哥且去。”
言罢,八戒拉著木叉下了通天河底,来到水毫府前。
木叉道:“吾先藏暗礁之后,待妖出门,即展咒擒他,助你救师。”
八戒嘱道:“兄弟仔细照应!他在水里本事不小,莫教老猪反被他捉去受罪!”
木叉頜首:“悟能放心,你去,你只管去,绝不叫他伤你分毫便是。”
八戒遂抖数精神,至府前厉声叫骂:“泼怪物!速送还俺师父!敢道半个不字,扒你肠肚,揭鳞取腮,下锅燉烂餵狗!”
慌得那门里小妖又急报:“天王,又有人在外叫骂,要还他师父哩。”
妖精闻言冷笑道:“吾就不出去,看他怎的?不必管他!”
八戒见骂不动,越发言语毒辣,甚么“缩头乌龟”、“扯炉怪”、“没爹孽子”不绝於口,声若雷鸣。
那妖果然听得火冒三丈,急叫人取披掛武器来,欲將猪八戒捉进洞里,治治他的臭嘴。
那婆又劝道:“小心那猴子,他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又十分刁钻,还是莫与他战了。”
妖怪闻言觉得甚有理,亦怕猴子暗中偷袭,便放弃,教小的们亦不必管他,任他叫去,他喊累了自会离去,正是: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
八戒骂得口乾舌燥,见仍无动静,焦躁起来,猛喝道:“妖怪!躲得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俺老猪已知你是南海菩萨池中金鱼!菩萨已遣木叉来拿,速速受降!”
此言一出,那妖唬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心慌手颤,摔碎茶盏。
眾妖见此,惊问道:“大王怎了?”
金鱼精道:“不好了,大事不妙!那猴子真是个地里鬼!哪里找上了吾主人公!这可怎得是好?”
眾妖闻言,亦悚惧不已,雾时慌乱成一团。
金鱼精遂问婆道:“贤妹,如之奈何?”
婆苦思道:“事已至此,唯有弃了洞府,待他离去后,暗从水道远遁,另觅安身之处方为上策。”
金鱼精问:“当投何处?”
婆道:“我昔年居东洋海,知彼处有一深潭,可暂容身。待吃了唐僧,长生不老,来日方长,再从长计议为上。”
金鱼精嘆道:“贤妹之言极是,保命要紧!”遂令小妖收拾细软,只待八戒离去,便弃了通天河水府,潜逃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