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师徒情(4.7k)(先更后改)
四百多年前,李修安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万寿山五庄观,一心求长生,至於为何如此执著於长生,李修安內心给出的回答是:在这方不一样的神话世界中,求一份心安。
如今他已经迈入了长生的门槛,求得了梦寐以求的长生,如此亦有了新的目標,镇元子曾言修道如登山,李修安渴望有一天也能登上修道的巔峰,以此证得心中的大道。
虽然有了新的目標,但此目標却很模糊,何为修道巔峰,何为真正的大道,李修安虽然不知听闻过多少关於大道的话,但真要自己去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因道心依旧不够通明。
此番种种经歷后,李修安自己何尝不是大梦初醒,如今对於往后的目標已然清晰了起来,可用四个字总结:修真求真。
因为无论是非常大道、常规大道还是內丹外丹皆是借假修真之道,修的是去偽存真。
此法乃修身之法的宏观总结,但光有修身其实依旧求不得真也,修身只能修得仙躯,
如若求得真我,回归本真,还需修性,修身与修性的关係,此前在果山猴子已经一语道破了本质。
心如明镜,方能道心自然,如此才能回归本真,可若不修性,又如何心如明镜?如此又何谈道心自然?
此番经歷,令李修安深刻的领悟到:若道心不通明,见真非真。若道心通明,亦可借假修真。
譬如那烟霞山上的落霞美景,道心不明者,沉迷其中,迷失本我。
可若道心通明,亦可致虚极,守静篤,万物並作,吾以观其復也。
若能领悟至此,则道心方为通明也。
李修安与师父镇元子的这番话令一旁的山河亦深有所思,如此更加坚定了自己再外出歷练的想法。
山河对镇元子行了一礼道:“师父,此番之行令徒儿对於自我亦有了清晰的认知,方才听得师父与小师弟那番之言,深知若不真正识得自我,岂能求得真我,若心有尘埃,又怎能道心通明。”
“徒儿惭愧,跟隨师父老人家最久,如今方知自己道有不足,心有所缺,此前那鉴魔之事更是印证了徒儿自身的不足,在此徒儿恳求师父允我下山,徒儿想在外真正的歷练一番,徒弟在此发誓,此番歷练定要做到道心通明归一,证得大道,如此方对得起师父的期望和这么多年的栽培。”
言罢,山河对镇元子再跪拜行礼。
一旁的李修安心有感慨,看来大师兄早就修身已成,如今真正下定了证道的决心。
镇元子沉吟片刻后道:“徒儿你且起来吧,看来此番之行於你亦是收穫良多,也罢,
此乃好事,为师答应你便是。”
山河这才起身,镇元子又感慨道:“为师此前不止一次提及过,各人有各人的道,因此各人亦有各人的造化,这让为师又想起了这位云霞徒弟,不瞒你们两个,最初为师其实有意想留他在观,收他为內门弟子,但最后却打消了这般念头,你们可知为何?”
李修安与山河皆摇头,他们二人皆是第一次听师父提及此事。
镇元子回忆道:“我这位云霞徒弟本是登留国的王孙贵胃,因为厌恶世俗权力纷爭,
曾因劝解父亲放弃权利斗爭而被逐出家族,赶出家门,据他所言,他本想前往终南山一心求道,以求大自在大逍遥,但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下来到了五庄观,我见他一片诚心,且万里迢迢能找我五庄观,亦是缘分一场,便留他在观中。”
说到此,镇元子看了一眼李修安,李修安亦心有所感,这与四百多年前的自己求道求长生的经歷颇有相似之处。
李修安好奇问道:“师父后来呢,为何没能留他在观中?”
镇元子继续道:“虽然他的求道经歷与青阳徒儿你很像,但此后却是大相逕庭,他在观中给为师的感觉是很聪明,他有过自不忘的本事,那些经文经典他看一遍便能熟记在心,背诵自如。”
“为师的道课他也是一听便懂,待了几年后,很多道理亦能脱口而出,为师教的东西亦是一点就通,如此这般,根器自然亦是上士,那时为师对他颇为满意,心中有打算日后留他入观。”
山河听闻后,忽的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那时他还不叫云霞子,他自称自嘲自己为閒野散人,那时候留在五庄观的弟子亦只有三十一位,不说清风、明月二人,就连灵鹤师弟尚且还未拜师哩。”
镇元子点头:“没错,正是他。”
李修安心道:“虽然求道经歷很像,但看起来这位云霞子確实比自己聪明多了,当年的李修安可做不到过目不忘,而且很多经典经文还得屡次请教师兄们才能吃透理解。”
如此,李修安更加好奇师父为何最后没留他在观,
镇元子接著道:“他虽聪明,但与青阳徒儿你不同的是,为师看出他那颗心隱隱有些杂念,不够专注守一,故为师只收他做了个外门的弟子,暂留其在观,想让其修身修心几百年,本打算待其消除那丝杂念后,再正式收他为內门入观弟子。”
“他虽是外门弟子,但与其他弟子同修同炼同听道课,並无二样,待其修炼初有所成时,为师见他对於星辰观演推算颇有兴趣,又对此极有天赋,遂传了他一手星辰推演占下之术,那时他倒是欢喜不已,最初的几十年他夜夜观星,勤加演算,倒也勤奋,可惜最终坏在了外物之上。”
言及此,镇元子微微摇头:“有一日,为师让他与另一位师弟外出歷练一番,他的福缘倒也不差,期间在那北俱芦洲天极之地偶然寻得一块天石,此天石来歷倒也不一般,自天地重开时便已存在,每每受天真地修,吸收日月精华亦不知有多少年头了,某日在观內其他弟子的提示下,他找到了为师,希望为师能请老君帮忙炼製这块天石,將其练成一块观星盘。”
“既是徒儿所求,为师一口答应,於是將其交给老君,最终炼得一块上宝天星盘,这位云霞徒弟自得这天星盘之后大喜不已,日日不离手,夜夜以天星盘照映天上星辰之力,
却渐渐荒废了为师传授於他的大星辰推演之术,此诚所谓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也,为师前前后后劝导过他三次,可惜他虽听在耳中,却未完全听进心里。”
“又有一日,他找到了为师,说是自己对於星辰演算推演在天星盘的帮助下已如鱼得水,希望为师再传些別的法术於他。”
“为师当时暗嘆了口气,暗道一声可惜,不再多言,又传授了他一手神行之术,待他修炼有成时,便叫他从我这齣师,自寻山头。”
“他以为手中有了天星盘,便不需要再费心机习我传授与他的星辰推演术,但他殊不知,这並非一般的推演之术,乃大星辰之术,这天上星辰浩瀚,实则蕴含无尽奥秘,此术修炼到大成极致,能以星辰为引,沟通天地之力,召唤星辰之力,更可遨游星海,与星辰同寿。”
“在为师看来,这正是一叶遮目,不见泰山,他虽聪明,但却无大智慧,天赋上士,
但道心却不够通明,如此岂能见得真正的大道,这便是为师不愿留他在观的原因。”
“为师自在此开山立观以来,心中虽一早就有打算收四十九位入观弟子,但为师却並不看重你们的来歷出身,一切隨缘顺其天意,故只要来了我万寿山五庄观,品行心性无问题,哪怕资质差了一些,但正如徒儿初见为师时所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为师皆愿意留一线生机,是为变数!”
听闻师父镇元子这番话,二人心中皆有所感慨,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因果造化。
李修安更是以彼推己,心中感嘆这位云霞子其中的一些经歷与自己何其相像,尤其是师父提到他手中的天星盘,恰巧李修安此番亦得到了一面一分为二大有来歷的鉴子。
不知师父提及此事是不是特意在提醒自己,不过李修安觉得纵使师父不提此事,李修安自己亦有自知之明,尤其是亲眼见证了烟霞山上的悲剧。
至於那块天星盘,当时的李修安和山河並不知晓其真正的来歷,但皆知是那位炼霞真人的心爱之物,故二人当时商议后,將那面天星盘与炼霞真人埋葬在一处,作为其陪葬品。
镇元子似乎看出了李修安心里的想法,笑道:“徒儿勿要过多联想,你与他不同,为师知你善使物,但绝不被物使,当初在你如此渴望长生的情况下,尚且愿意与你师兄们共享人参果,就凭此一点,徒儿就比他强!”
李修安摸了摸鼻子,果然心中的这点想法哪能瞒得过师父。
一旁的山河亦笑道:“这真是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
镇元子亦笑著摇头道:“此话倒也不全对,为师依旧还有很多看不透的地方,青阳徒几如此,你也如此,比如说你心中有道坎,你却从不愿向任何人提起,甚至害怕为师看出来,既如此为师尊重你的选择,亦不多问,相信你自己定能迈过去。”
听到这话,山河身子微微一颤:“师父,你早已经看出来了?”
镇元子笑道:“你跟了为师我最久,为师岂能毫无察觉,你平时看似低调不显,但閒暇时摆弄琢磨那些小物件却偶有走神之时恰被为师看见过。”
山河闻言又对著镇元子深深行了一大礼,於今日方知师父竟尊重他如此。
镇元子微微摇头:“徒儿无需再多礼,你既下定决心下山歷练,为师尊重你的选择,
你且下去告知你的师弟们一声吧!”
而后镇元子又对李修安道:“你也且下去吧,待他日有空,为师前往老君的兜率宫再叫徒儿你一道,將那鉴子交於老君查验一番。”
李修安与山河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山河遂將自己即將下山歷练的打算告知了观中其他弟子。
其他人听闻后皆感到意外,毕竟他们並不知道山河的心路歷程以及这一趟之行的具体经歷。
清风、明月二人问道:“师兄,师父知道此事吗?你打算何时动身?”
山河道:“方才在大殿已稟告过师父,师父同意了,正是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告诉你们的,我打算三日后便动身。”
眾人听了皆露出不舍之情,山河师兄平时很低调,亦很平易近人,但正是如此,与所有人关係都很好,此外又一起在观中待了这么久的岁月,自然同门情深不必多言。
眾人包括清风明月心里皆清楚,山河师兄此番歷练与此前和別个不同,这番歷练正是奔著炼心证道去的,但大道本身玄之又玄,各人之道又皆不相同,故此歷练时间亦不定,
也许某日一朝顿悟,也许需几年时间,或者几十年时间、几百年时间,甚至几千年乃至更久亦有可能。
李修安想了想亦问道:“大师兄有想过从哪开始歷练吗?”
山河道:“心中已有打算,此前在果山时师弟说的很对,我缺少一股狠劲,不够杀伐果断,故师兄我打算前去那北俱芦洲练上几年再说,我很清楚那里乃蛮荒之地妖兽眾多,对我而言是个不错的首选之地。”
李修安点头,不再多言。
山河见眾人看看他一时沉默,不苟言笑的他亦是露出笑容道:“不过是出去歷练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师兄答应你们,五百年內不管歷练得如何,师兄最少会回到观中看一眼。”
明月弱弱道:“师兄五百年太长了,三百年吧。”
山河点头:“好,就如此说。”
眾人这才欣慰了些,三百年对於修道之人来说算不上很长。
清风、明月商议要为大师兄办个下山宴,预祝山河师兄早日证得大道,但被一向低调的山河一口拒绝,山河看了一眼李修安想了想道:“清风、明月你们两个晚上加几个菜吧,就像此前庆祝小师弟正式拜入师门那般。”
“好,就依大师兄所言。”清风、明月二人点头。
三日时间眨眼即逝,山河早已收拾妥当。
真到了这日,眾人再次感到不舍。
“师兄,这是通明珠,说不定对你有用,你且带上。”
“师兄,这是我做的新道袍,你且也带上。”
“师兄,这是今年採摘得品相最好的香茶。”
眾人纷纷献上了自己的礼物,山河早有所言,聊表心意即可,不能太过贵重。
李修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了那一截白骨,李修安偶然从清风明月口中得知,山河师兄閒暇时喜欢摆弄一些小东西,因此他此前收集了很多留声螺。
这截白骨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如同洁白无瑕的极品白玉一般。
清风、明月见了好奇拿了过来观望了一番,见上面有一行字写著白骨夫人。
二人不解的问道:“莫非这块玉出自那位白骨夫人之手?竟然有人给自己取名叫百骨的,真奇怪。”
李修安笑道:“並非白玉,你们手上拿的乃是一截白骨,此骨正是那白骨夫人的一截脊骨。”
听闻此言,清风、明月二人异口同声呀了一声,嚇得一哆嗦,赶紧將白骨扔给了大师兄,引得眾人一阵鬨笑,如此气氛有所缓和。
见山河犹豫,李修安遂道出白骨来歷,告诉山河自己身上还有一张老君的避死求生符,山河这才收下。
而后山河来到大殿,对看镇元子礼上三拜。
镇元子忽地掏出一幅画轴,交於山河道:“此乃四大洲最为详细的山河图,乃是为师这三日不休不眠亲自所画,另外此轴本身亦是一件至宝,你且收好,想必於你此趟歷练极为有用。”
听得此话,山河这一瞬间感到一阵热流淌过心房,內心极为感动,他眼晴微红,原来师父这几天闭门不见任何人,竟是为了作此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