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驶出航空学院,匯入夜色中。
徐建军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在城里绕了几个圈子,確认身后没有任何尾巴后,才开进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军方招待所。
走进自己的临时办公室,他反锁上门,拉上厚厚的窗帘,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吞没。
他没有开灯,而是摸黑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姚爱国那双清澈而又充满警惕的眼睛。
这小子,比情报里描述的还要难对付。
“b计划”,这个代號从他嘴里说出来,传到朱宏远的耳朵里,再通过某些看不见的渠道传出去,意思就会完全不同。
在敌人那里,b计划的意思很简单,也很直接:想尽一切办法,把姚爱国这个负责人换掉。
可以是用金钱美色腐蚀,可以是用他的家人朋友要挟,如果都不行,那就从物理上让他消失。
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没了,项目自然会陷入停滯,敌人就有了可乘之机。
而徐建军自己却有著完全相反的目的。
蓝天工程太重要了,它的安保工作,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交给地方?那些人连一个112厂的烂摊子都收拾不乾净。
交给別的部门?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朱宏远?
所以,他必须自己来。
可他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乾净”。
一个总参的將军,主动请缨去负责一个刚萌芽工程的安保,这本身就透著古怪,会引起各方的警觉和猜忌。
他故意和朱宏远这样的嫌疑人保持密切接触,故意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故意在姚爱国面前露出马脚。
他要让自己身上沾点“黑”,变成一条看起来贪婪,想分一杯羹的“恶犬”。
这样一来,真正的敌人会把他当成可以利用的同路人,从而放鬆警惕,甚至会主动配合他“掌控”蓝天工程。
而姚爱国和钱老这边,在对他充满怀疑和警惕的同时,为了把他这条“恶犬”拴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也大概率会同意他插手安保工作。
这步棋,走在刀尖上。
行差踏错一步,他徐建军就是国家的罪人。
可他没得选。
为了保护这棵刚种下去的幼苗,他必须把自己偽装成一棵毒草,长在它的旁边,替它挡住更凶狠的豺狼。
他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烂熟於心的號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是我。”徐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
“情况如何?”电话那头,是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
“鱼已经开始试探鱼饵了。”徐建军缓缓说道,“姚爱国这小子,比我们预想的更警觉,他设了一个局,想把所有人都圈进去。”
“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
“他成立了一个假的筹备委员会,把我跟朱宏远都拉了进去,担任顾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有意思的小傢伙。看来钱老没有看错人。”
“是的。”徐建军说,“所以我启动了b计划。必须儘快让他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学术研討,而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个纯粹的技术专家,镇不住场子,也防不住暗箭。”
“你想怎么做?”
“敌人会帮我做的。”徐建军的语气冰冷,“姚爱国搭起了戏台,想引蛇出洞。那些蛇,已经被惊动了。它们很快就会有动作。”
“注意分寸,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
“明白。”
……
姚爱国回到钱老安排的住处时,已是深夜。
孙兵早就在门口等著了,见他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姚工,您可算回来了。钱老刚才还打电话来问。”
“我没事。”姚爱国摆了摆手,脸上的疲惫掩饰不住。
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消耗心神了。
先是李娟的出现,然后是国安的密报,紧接著又是和徐建军、朱宏远当面的交锋。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钱老要让他来负责“锄奸”了。
这个任务,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敏锐,更需要一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胆魄。
“姚工,要不要给您弄点吃的?”孙兵关切地问。
姚爱国摇了摇头,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您有事隨时叫我。”
孙兵离开后,姚爱国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脑子里反覆復盘著今天的每一个细节。
徐建军和朱宏远,这两条线已经绞在了一起。
他们肯定已经起了疑心。
明天下午的会,必然是一场鸿门宴。
自己拋出去的那个假的委员会,就像一张大网,虽然把鱼都圈了进来,但这些鱼会不会拼个鱼死网破,谁也说不准。
他越想,头越疼。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明明知道敌人就在眼前,却苦於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只能跟他们这样虚与委蛇。
他起身走到窗边,想透透气。
这里是一处很僻静的院子,安保很严密。
但不知为何,姚爱国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寧,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推开窗,一阵夜风吹来,带著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院子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姚爱国眼神一凝。
是风吹动的树影吗?
他死死地盯著那个方向,连呼吸都放缓了。
突然,两道黑影从墙角的阴影里猛地窜了出来,动作快得惊人,像两只捕食的猎豹,直扑他所在的这栋小楼!
他们的目標,就是自己!
姚爱国的心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不及多想,他也来不及喊人,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了,等警卫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之前组织特批给了他一把手枪,他一直把枪放在隨身的空间里,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
姚爱国没有丝毫犹豫,他虚掩著把手放进胸口,抓起手枪,几乎是本能地拉动套筒,子弹上膛!
“砰!”
几乎就在他完成动作的同时,房间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一个黑影率先冲了进来!
姚爱国想都没想,对著衝进来的黑影,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影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倒去,大腿上,一朵血瞬间绽放开来。
跟在后面的另一个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给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工程师,竟然会有枪,而且敢毫不犹豫地开枪!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给了姚爱国宝贵的时间。
院子里的警卫已经被枪声惊动,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正飞快地向这边靠近。
剩下的那个黑影见势不妙,放弃受伤的同伴,果断地转身就跑,几个起落就翻出院墙。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姚爱国握著还在微微发烫的手枪,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心臟疯狂地跳动著。
浓烈的硝烟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低头看著手里的这块钢铁疙瘩,又看了看地板上那滩刺眼的血跡。
他杀人了?
不,他没有,他瞄准的是腿。
但那种强烈的后怕和震撼,还是让他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