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办主任的办公室。
张建国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身后的椅子扶手挡了一下，他怕是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他来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想过姚爱国会拿出工人的证词，想过他会拿出那些劣质零件。
他甚至连那笔五万块钱的解释都想好了，就说是某个亲戚暂时存放的。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姚爱国竟然还有录音！
在这个年代，录音机是何等稀罕的东西！
更何况，李胖子那句囂张到极点的话，根本就没法解释！
那不是工作方法不当，那是公开的威胁，是地方山头主义对中央权威的公然挑衅！
中办主任缓缓地按下了停止键。
他没有发火，甚至没有看瘫软的张建国一眼。
他只是拿起桌上那份钱老三的供词，重新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了旁边的组织部副部长。
“老刘，你也看看。”
组织部的刘副部长接过材料，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越来越铁青。
当他看到钱老三供述的，他们打算用“作风问题”来陷害姚爱国，如果不成，就直接动手的计划时，他拿纸的手都开始发抖。
“混帐！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刘副部长猛地一拍桌子，指著张建国的鼻子骂道：“张建国！你们沈城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们是要造反吗？！”
“一个国家的航空工业总工程师，国之重器项目的领军人，在你们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栽赃陷害，甚至要被谋杀！”
“你们市委的干部，不保护，不配合，反而跑去威胁，去堵门！”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还有没有中央？！”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重锤一样砸在张建国的心口。
他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中办主任摆了摆手，示意刘副部长稍安勿躁，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建国的身上。
“建国同志，你知道姚爱国同志对我们国家来说，意味著什么吗？”
主任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憋了十几年的喷气式发动机，有了追上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
“我们的飞行员，將来可以不用再开著那些隨时可能空中停车的落后飞机去保卫祖国的领空。”
“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贪污腐败案了。”
主任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张建国喘不过气。
“这是蓄意的，有组织的，针对国家重要战略科学家的迫害！”
“这是在挖我们国防工业的根！是在断我们空军的未来！”
“这个性质，你明白吗？”
张建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件事，从姚爱国拿出录音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他能捂得住的了。
这顶“破坏国防”的大帽子扣下来，別说是他一个市委书记，就是整个沈城的领导班子，都得被压垮！
“噗通”一声。
张建国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主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检討，我向中央检討……”
姚爱国冷冷地看著这一幕，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不是自己留了后手，今天跪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他姚爱国了。
王部长站在一旁，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把姚爱国派去沈城，是下了一步多么凶险的棋。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国家的航空事业就要遭受无法估量的损失！
中办主任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张建国，他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是中办，给我接辽省省委顾书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这通电话打出去，沈城的天，就要塌了。
“顾书记吗？我是谁不重要。”
“我只通知你一件事。”
“中央决定，立刻成立联合工作组，由中纪委和组织部牵头，即刻进驻沈城，对沈城市委领导班子，进行全面彻底的整顿。”
电话那头的顾书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懵了，说了些什么。
中办主任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你们省的沈城市，差点把中央派下去的总工程师给谋害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另外，中央正在严肃考虑，將部分重点军工项目，尤其是航空发动机项目组，整体迁出沈城。”
“你们那里的政治风气，已经不適合承担如此重要的国家任务了。”
“就这样。”
说完，主任“啪”的一声，乾脆利落地掛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建国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將重点军工项目迁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沈城是老牌的工业重镇，是共和国的长子，军工企业就是这座城市的骨架和骄傲！
现在，骨架要被抽走了！
这意味著，沈城在未来几十年的国家战略布局中，將被彻底边缘化！
这个责任，他张建国担不起！他整个沈城市委，都担不起！
姚爱国心里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没想到，中央的决心会这么大，手段会这么雷霆万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处理几个人了，这是要对一座城市动大手术！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次捅破的，不是一个马蜂窝，而是一片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天。
而现在，中央决定，换一片天。
这时，中办主任的目光转向了姚爱国，那原本严肃冰冷的眼神，此刻变得温和了许多。
“爱国同志，你受委屈了。”
“这次，你为国家立了大功。”
姚爱国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主任，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这些在后面搞研究的人，用尽心血造出来的东西，被那些蛀虫糟蹋，更不希望我们的战士，因为这些蛀虫，白白牺牲。”
“说得好！”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眾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形挺拔的中年人，在秘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王部长和中办主任看到来人，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总理，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周总理！
总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他的目光，越过眾人，直接落在了姚爱国的身上，眼神里充满了讚许和一丝心疼。
“我不来，怎么能放心？”
总理走到姚爱国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像是看自家晚辈一样。
“好小子，胆子不小嘛，一个人就敢单挑他们一整个城市的官僚窝子。”
姚爱国心里一热，鼻子有些发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理……”
“行了，別站著了。”总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环视了一圈。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张建国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把这个人带下去，交给纪委的同志，让他们好好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
立刻有两名警卫员上前，將已经毫无反应的张建国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处理完这些，总理才重新看向姚爱国，脸色也再次变得温和。
“爱国同志，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关於沈城的问题，中央已经有了决定。”
“但是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总理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有个人，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