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爆发出惊呼的人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屏幕。
李志军的心猛地一紧。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保持高度三千，速度五百，做三十度標准盘旋。”姚爱国的指令不带一丝感情。
“是！”
李志军强压下內心的激动，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他不敢再依赖身体的本能，眼睛死死盯著平视显示器上的数据流。
矢量线、高度尺、速度表……这些在別人看来眼繚乱的东西，此刻在他眼中就是救命的稻草。
飞机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
“很好。”姚爱国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收油门，做小速度飞行，把速度降到一百八。”
李志军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一百八的速度，对於这种气动外形的飞机来说，已经非常接近失速的边缘了。
在过去，飞歼-6的时候，这种速度下机身会开始剧烈抖动，像是在抗议。
可现在，操纵杆的反馈一片死寂，平视显示器上的数据稳定如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蒙著眼睛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他只能相信姚爱国，相信这套他完全陌生的系统。
他一点一点地收回油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速度表。
二百……一百九……一百八十！
飞机依旧平稳，像幽灵一样在空中滑行。
“成功了！”外面的一个年轻飞行员忍不住低声喊道。
“別吵！”刘司令低喝一声，眼睛里却也全是紧张。
“现在，瞬间开加力，做『眼镜蛇』机动。”
姚爱国的下一个指令，让外面所有懂行的飞行员，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镜蛇机动？
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只有陈望道院士和几个核心技术人员，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他们在风洞测试中，只存在於理论数据里的一个极限动作！
让机头在瞬间拉起到超过九十度，甚至一百二十度，利用机身的瞬间阻力实现急速减速，然后再恢復平飞。
这个动作对飞控系统和发动机的要求，高到了变態的程度！
在现实中，做这个动作，跟自杀没什么区別！
李志军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將油门推到底，同时向后拉杆！
监控画面里，那架“幽灵”战机，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昂首吐信的眼镜蛇！
机头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狂暴地向上扬起！
“天吶！”
外面的惊呼声已经压抑不住了。
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將军，也嚇得脸色惨白。
在他们看来，这架飞机已经彻底失控，下一秒就要像块板砖一样拍下去了！
李志军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模擬器给出的过载反馈，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几乎是凭著最后一点意志，按照记忆中姚爱国演示时的模糊印象，在机头扬到顶点时，松杆，再推油门！
屏幕上，那架几乎要倒著飞的飞机，在停滯了零点几秒后，机头猛地向前一扣。
竟然……竟然真的恢復了平飞姿態！
虽然姿態有些摇晃，但它没有掉下去！
模擬器厂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志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降落吧。”
耳机里，传来姚爱国平静的声音。
当李志军操控著飞机，歪歪扭扭但总算完整地降落在跑道上时，外面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是送给李志军的，更是送给这架创造了奇蹟的飞机的！
舱门打开，李志军几乎是被人搀扶著走出来的。
他双腿发软，但眼神却亮得嚇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强大力量的渴望。
姚爱国走到他面前，看著他。
“你的考核，合格。”
简单的五个字，却比任何嘉奖都让李志军激动。
“下一个。”
姚爱国转身，目光扫过剩下的飞行员。
接下来的三天，对於这群来自全军各地的王牌飞行员来说，简直如同地狱。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里被击得粉碎。
肌肉记忆是错的，飞行经验是错的，甚至连他们对天空的理解，都是错的。
“坠毁！”
“坠毁！”
“坠毁！”
模擬器冰冷的提示音，成了厂房里重复次数最多的声音。
每天都有人因为承受不住剧烈的过载模擬而呕吐，甚至虚脱。
將军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们带来的都是宝贝疙瘩，是空军的未来，可在这里，却被一台机器折磨得体无完肤。
“老王，这不行啊！”刘司令终於忍不住，找到了王部长，“这训练强度太大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练废了！”
王部长也是一脸凝重，他看向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年轻人。
“爱国同志，你看……”
姚爱国抱著手臂，淡淡地开口。
“战爭，会比这个更温柔吗？”
一句话，让刘司令哑口无言。
是啊，这只是模擬器。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每一次失误的代价，就是生命。
姚爱国心里清楚，他就是要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把这些王牌飞行员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全部敲碎，再一点点帮他们把新的体系建立起来。
他偶尔也会在某个飞行员失败后，走到他身边，只说一句话。
“你不是在开飞机，你要让飞机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感受数据。”
“忘了你是谁，你就是『幽灵』。”
这些话，玄之又玄，但对於这些已经走到绝路的天才们来说，却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最后一天考核结束时，二十多名王牌飞行员，一个个都像是脱了层皮，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来时的骄傲，只剩下疲惫和敬畏。
姚爱国走到他们面前。
整个厂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选拔结束。”
他顿了顿，念出了三个名字。
“李志军。”
“赵峰。”
“林涛。”
李志军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那个第一个尝试，第一个坠毁的“拼命三郎”赵峰，愣了一下，隨即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还有一个始终很沉默，但每次训练都坚持到最后的年轻飞行员林涛，也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被选中的三个人，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而那些落选的飞行员，眼神里虽然充满了失落，但更多的，是服气。
这三天，谁的努力，谁的进步，谁的天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报告！”一个落选的飞行员站了出来，对著姚爱国敬了一个標准的军礼。
“姚总设计师！我请求，留在基地，继续参加模擬器训练！”
“报告！我也请求留下！”
“我也请求！”
一时间，所有落选的飞行员，都站了出来，眼神坚定。
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幽灵”，但他们不能再错过这个时代。
姚爱国看著眼前这些被彻底打碎了傲气，却重新燃起斗志的军人，心中也有些触动。
这就是共和国的飞行员。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李志军、赵峰和林涛三人。
“恭喜你们，通过了初选。”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但这只意味著，你们拿到了开启幽灵的门票。”
“从明天开始，进行为期一周的强化训练。”
姚爱国看著他们三个，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周后，你们三人中，只有一个，能第一个真正地驾驶『幽灵』，飞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