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国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好奇。
这些天之骄子们，眼高於顶，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天外有天，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
那个叫李志军的年轻学员得到了许可，眼睛瞬间就亮了，向前一步，站得笔直。
他没有看姚爱国，反而目光扫向了停机坪上的一架歼-5教练机，声音洪亮地开了口。
“姚设计师，我听闻您设计的新飞机，最高速度能超过两马赫。”
“我想请问，在如此高的速度下，一旦进入近距离缠斗，飞行员將承受超过九个g的巨大过载。”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也越来越尖锐，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设计的核心矛盾。
“在那种情况下，飞行员的血液会涌向下半身，大脑缺氧，视野变窄，甚至直接昏厥！我们现有的抗荷服和训练方法，在这种极限状態下作用有限。请问，您怎么解决这个『人』的问题？”
“如果连飞行员都无法保持清醒，再快的飞机，不也只是一具飞行的棺材吗？”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其他围观的飞行学员们，脸上的轻鬆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李志军问的，正是他们所有人训练时最关心，也最头疼的问题。
这是理论和现实之间，一道血淋淋的鸿沟。
马建国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小子，问得太刁钻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飞机设计问题，而是上升到了航空生理学和空战战术的层面。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姚爱国，怕这个年轻的设计师被问住，下不来台。
警卫员张远和孙兵对视一眼，心里却乐开了。
来了来了，又有不开眼的想在专业上挑战姚工了。
他们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姚爱国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著眼前的李志军。
好小子，有点东西。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是个真正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思考过怎么在天上活下来的人。
他心里对这个桀驁的年轻人，生出了一丝欣赏。
“你叫什么名字？”姚爱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口问道。
“报告！空军第三飞行学院，学员李志军！”李志军大声回答，下巴微微扬起，带著一丝挑衅的意味。
姚爱国点点头，心里暗笑。
这小子，就像一头还没被驯服的野马，浑身都是劲儿。
他看著李志军，也看著他身后那一群眼神里同样充满疑问和挑战的年轻面孔，平静地开口了。
“你的问题很好，但你的思路，从根上就错了。”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错了？
李志军的脸瞬间涨红了：“我哪里错了？这难道不是我们飞行员要面对的生死问题吗？”
“是生死问题，但不是你那么个面对法。”
姚爱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我问你，当猎豹追捕羚羊的时候，它会跟在羚羊屁股后面，跟它比谁的转弯半径更小吗？”
李志军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会，猎豹会利用速度优势，从侧面或者高处进行截击……”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姚爱国笑了。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他环视眾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一架能飞两马赫的飞机，还要像现在这样，去跟敌人进行盘旋、翻滚、互相绕圈的『狗斗』？”
“那是螺旋桨时代的战术！是亚音速时代的思维！”
姚爱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一种振聋发聵的力量。
“当你有绝对的速度优势时，你的战术就不再是『缠斗』，而是『猎杀』！”
“利用高度和速度带来的能量优势，从几十公里外发射飞弹，一击命中，然后迅速脱离，不给敌人任何靠近你的机会！”
“这叫『超视距攻击』！这叫『打了就跑』！”
“你们要做的，不是在过载中挣扎著去看清敌机，而是要学会相信雷达，相信数据，在敌人还没看见你的时候，就將他从天上抹掉！”
轰！
姚爱国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在场所有飞行员的脑海。
超视距攻击？
打了就跑？
相信雷达？
这些概念，完全顛覆了他们从航校里学到的一切！
他们被教导的，永远是咬住敌人，占据有利位置，用机炮解决战斗。
可姚爱国描绘的，是一种他们从未想像过的，如幽灵般冷酷高效的未来空战模式。
马建国副院长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
他不是没听过相关的理论，但那些都还停留在纸面上，遥不可及。
可今天，被姚爱国用如此直白、如此篤定的方式说出来，他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全新的空战时代，或许真的要来了！
而开启这个时代的钥匙，就握在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手里。
李志军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引以为傲的实战问题，在姚爱国的全新作战理念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幼稚。
就像一个还在练习拳脚功夫的武夫，去问一个拿著狙击枪的特种兵，怎么才能练好贴身肉搏。
人家根本就不跟你玩这个！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看著姚爱国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一位武学宗师面前炫耀自己的拳头。
姚爱国看著被震住的眾人，嘴角微微上扬，趁热打铁，拋出了一个更具衝击力的炸弹。
“理论说再多也没用。”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了副院长马建国的身上。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
这话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下文。
实践？怎么实践？新飞机都还没造出来呢！
就在这时，那个被打击得最狠的李志军，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眼神里带著一丝不甘和挣扎。
“姚设计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清晰。
“您说的『超视距攻击』，我……我承认我没想过，它確实很高明。”
他先是服了个软，但紧接著，话锋就变得尖锐起来。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雷达上！”
“如果雷达看不远，看不准，那所谓的『打了就跑』，不就成了睁眼瞎乱放枪吗？最后还不是得靠近了，用眼睛看，用机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