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爱国说完,转身走向那面巨大的黑板。
他拿起一根全新的粉笔,在手中掂了掂。
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刚才他是一个谦逊好学的晚辈,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位准备挥斥方遒、描绘未来的宗师。
他没有擦掉黑板上原有的图样,而是在旁边的一块空白区域,开始重新绘製。
粉笔在黑板上飞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清脆而富有节奏。
“关於燃料问题,我们確实不能牺牲宝贵的机体空间。”
他的手在机身两侧画出了两条平滑的曲线。
“所以,我们可以採用这个方案——保形油箱。”
黑板上,两个与机身完美贴合的扁平状油箱跃然而出。
“它就像飞机的第二层皮肤,既能大幅增加载油量,又对气动外形的影响降到最低,增加的阻力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嘶——”
李启明的团队里,一位老专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保形油箱!这个概念太超前了!
他们想过增加副油箱,但那会严重影响机动性,而姚爱国这个设计,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
高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黑板,眼镜下的双眸闪烁著难以置信的光芒。
姚爱国没有停顿,粉笔一转,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
“至於机炮,把它放在机头会影响雷达罩的尺寸,放在机腹又会影响掛载。”
他的笔尖落在了机翼的根部,一个通常被认为是结构死角的区域。
“所以,我们可以把它放在这里。”
几笔勾勒之下,一门紧凑的、採用旋转炮管设计的小口径航炮,被巧妙地嵌入了机翼与机身的连接处。
“利用翼根的厚度,完全可以容纳一门23毫米航炮和它的弹药箱。而且这个位置的结构最坚固,射击时对机身的振动影响最小。”
“妙啊!”李启明忍不住击节讚嘆,“这个位置,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高远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缺氧。
姚爱国的每一个设计,都在打破他固有的认知。
最后,姚爱国来到了最关键的发动机部分。
“关於发动机的快速更换,我们需要引入一个全新的理念——模块化设计。”
他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发动机舱剖面图。
“我们將发动机和所有管线、附件集成在一个独立的吊舱模块里,通过几个高强度的快速锁紧装置与机身连接。”
“在战场上,地勤人员不需要复杂的拆卸,只需要打开舱门,用吊车將整个发动机模块吊走,再换上一个新的模块,整个过程,可以在一个小时內完成。”
“轰——”
李启明和他的团队成员,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模块化设计!
快速更换!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飞机设计了,这是一种全新的、著眼於整个后勤保障体系的战略思想!
姚爱国放下已经只剩一小截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两个小时,悄然而过。
整个工作室里,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看著那面写满了未来答案的黑板。
那上面不再是零散的图样和公式,而是一架脱胎换骨、獠牙毕露的钢铁巨龙的雏形。
李启明缓缓走到黑板前,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些粉笔线条,却又怕惊扰了这神跡般的造物。
他回头,看著姚爱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欣赏,有狂喜,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而颤抖。
“爱国同志……”
李启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稳住心神。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带来的那群已经呆若木鸡的专家和学生。
“都看清楚了吗!”
李启明的吼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炸响,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手里那些所谓的『前沿课题』,那些你们引以为傲的『理论模型』,在这面黑板面前,算得了什么?”
“狗屁!统统都是狗屁!”
无人敢应声,包括那几位头髮白的元老级专家,此刻都像小学生一样低著头,面色通红。
李启明再次转向姚爱国,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他一把抓住姚爱国的手,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
“爱国同志!別的不说了!请把这个项目交给我们!”
“我把整个飞弹研究院最顶尖的团队都拉过来!给你打下手!”
“我们不要编制,不要名分,只要能参与进来!只要能亲手把这头巨龙的獠牙,打磨到最锋利!”
这番话,让陈望道等112所的专家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让国家飞弹领域的泰山北斗,带著整个研究院来“打下手”?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军工系统都要地震!
姚爱国看著眼前这位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老者,感受著他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心中亦是豪情万丈。
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极致的专业和纯粹的热情。
他微笑著,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清晰。
“李总工,我当然欢迎。”
“这件事,非你们莫属。”
一句“非你们莫属”,让李启明和他的团队成员瞬间眼眶都红了。
这是最高级別的认可与信任!
人群的最后方,高远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衝击。
他看著那面黑板,看著上面每一个仿佛都蕴含著宇宙至理的线条和公式,再看看那个站在黑板前,神情淡然,仿佛只是隨手涂鸦的年轻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追赶世界的天才。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和姚爱国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努力可以弥补的。
那不是人与天才的差距。
那是……凡人仰望神明时的距离。
他缓缓低下了一直高傲的头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从前,他以为自己站在山巔。
现在他终於明白了。
在姚爱国这里,所谓的天才,或许……
仅仅只是有资格站在门外,获得一张仰望他的门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