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三百两变成四十两
徐成儒马上大喊:“徐成光!”
“老爷,小的在!”
一个四十多岁男子在门口闪现,走进来给两人行礼。他一身绸布衫袍,戴个毡帽,走出去一看也是位秀才。
不过他確实是位秀才。
不仅是秀才,还是徐成儒的族弟兼同窗好友。
两人小时候同在族学私塾里读书,都是老师心里的神童天才。只是徐成光考上秀才就用尽全部力气和运气,止步不前。
徐成儒却跟开了掛似的,秀才、举人、进士,一路狂,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考上庶吉士。
很快,原本相似的两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成儒成为安亭镇最大的老爷,要是在湖广或西北,他还会是一个县、一个府里最大的老爷。
但是苏州文华鼎盛,嘉定是其中一员,不缺进士老爷。
徐成儒成为族里的庇护神,高两个辈分的族长见了他都得作揖叫声老爷。
整个安亭镇徐氏家族紧密团结在徐成儒周围,好生兴旺,其余姓氏家族,看了都是羡慕嫉妒恨。
徐成光成了徐成儒的管事,主持內外事宜。
徐家族人成了徐府的掌柜、里保、伙计和佃户,替他打理著数千亩良田,十几家丝绸织布坊和商號。
“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回老爷的话,小的在四乡八里寻了一百號人手,又到嘉定其它乡镇,以及其它县,招募了两百六十號人手,安置在潯头村。
这十几日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他们特別感激老爷的大恩大德,也是些知恩图报的人,只等著老爷一声令下,马上把上海第一纺厂踏平了。”
徐成儒看了高攀龙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大声道:“你去柜上支三百两银子,告诉大傢伙,这笔银子先发给大家,算是开拔费。
等到事成,老爷我还有重赏!”
徐成儒顿了顿继续说:“告诉他们,不要怕,他们身后有上百位进士老爷撑腰,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们!
叫他们奋勇向前,往死打,砸得稀巴烂!”
“遵命老爷。”
“去吧。”
等徐成光离开,徐成儒向高攀龙请功,
“景逸公,学生把族里的二流子全部叫在了一起。还有安亭镇附近的地痞流氓全召集在一起。
人手还不够,学生又叫他们到崑山、华亭、青浦招募了一批地痞流氓过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混帐子,都是些混不吝,眼里只有钱,只要钱到位,不要说第一纺厂,就是松江府衙都给砸了。”
高攀龙不喜不悲地点点头。
“叫你的人到了南翔镇一起听指挥。老夫在那里安排有人,统一指挥调度。”
“明白!”徐成儒兴冲冲答道,“这一次多亏了景逸公带头,让大家同仇敌气,万眾一心。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重现万历年间驱赶税监矿监的荣光,再声正义,续彰天理!”
徐成光出到前院,叫来四位心腹。
“这里是老爷赐下的一百两银子,你们分给潯头村那些人,告诉他们,这是头款,等到事成,
还有尾款。”
心腹甲问:“二老爷,才一百两银子?潯头村有两百六十號人,恐怕不够分吧?”
徐成光的脸色拉了下来:“帐是这么算的吗?
这十几天人吃马嚼不要钱啊!
他们吃的是什么?是草吗?是屎吗?大鱼大肉,鸡鸭牛羊,还有每天一坛酒,天上掉下来的,
不要钱啊!
这些混蛋平日能吃到这么丰盛的菜餚吗?开了荤,当过年了,还要如何!”
四位心腹对视一眼。
他们很清楚,徐成光嘴里这么说,实际上潯头村那些人也就一日三顿,青菜豆腐,吃的米饭还是便宜买来的发霉陈米。
徐成光给老爷稟报的时候是鸡鸭鱼肉,新米好酒,等支到钱了,隨便给点钱抠著手指头买些便宜菜,能填饱就行。
可这话不好说出来啊。
徐成光把徐成儒的话转述一遍,然后厉声道:“你们四个是府上派出去的,当为表率,一定要听从景逸公的安排。
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
事情要是办差了,肯定是拿你们顶锅,你们好生仔细著。”
训斥完,徐成光一步三摇,迈著四方步去不远处他的宅院,做属於他的老爷去了。
四位心腹拿著一百两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腹丙愤愤道:“这个徐拿光,肯定把老爷发下的银子吃了大半。这点残羹剩渣怎么分啊!”
心腹丁无可奈何地说:“要不我们少分些,只拿四十两,给他们留六十两?”
心腹乙鼓著眼睛说:“那么不行,你体谅他们,谁体谅我们啊?
还是老规矩,我们一人十五两,剩下四十两分给他们。每人能分一二钱银子,美不死他们!
这些破落户,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心腹甲看了心腹乙一眼,“把四十两银子换成铜钱,再分给他们。”
心腹乙眼晴一亮:“还是六哥心眼活,换成铜钱,一二钱银子折一两百文,这不就显得多了吗?”
大家商量好后,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心腹乙心里积愤最大:“六哥,十二哥,这徐成光跟你俩一样,都是秀才,不就是仗著会阿识奉承吗?
结果他成了大管事,骑在我们头上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啊!”
心腹丙说:“当年我也参加了院试,要不是那天大病一场,我也是秀才了。
凭什么他拿那么多,我们只能分点汤渣..”
“好了,这些话少说。”老成的心腹甲打断了两人的牢骚,“赶紧做事...那边说好是明天中午前到南翔镇集合。
还有四十里路,得赶紧的,你去换铜钱,你去找船,你去准备乾粮...”
分派好后,各自散开。
心腹甲和心腹丁走在一起,两人关係好,无话不谈。
“六哥,这事可大可小。要是按照万历年的光景,打砸完后屁事没有。
可而今不是万历年,是天启年!
我听人说,上海第一纺厂是堵太守奉皇上之命开办的,是皇上的心肝宝贝..,
事后论起罪来,就得我们顶缸。
六哥,这罪名我们扛不动的...”
心腹甲看了心腹丁一眼,“老十二,我知道你的心思,也不用劝了。这事我知道,我们扛不动,还会祸及家人.::
只是不打砸纺厂是一回事,你叫我办的那件事又是另一回事...我於心不忍啊!”
“六哥,你仁义厚道,可人家呢?
我们安亭镇徐家论下来,六哥你们家才是嫡传长房,徐家更是因为你这房曾祖立功得了搞赏,
置办了几百亩水田,才办起了族学...
徐成儒、徐成光他们那一房,曾祖时品行不端,被逐出家族,差点饿死,还是你房曾祖善心收留了他们::.要不然哪里来的徐成儒、徐成光。
现在他们却耀武扬威地骑在你头上,拿你当奴僕...六哥,他们心安理得很!”
看到心腹甲眼睛里透出怨恨,但目光中还有几分挣扎和犹豫,心腹丁连忙又添了一把火。
“六哥,只有把他们斗倒了,才能拿回属於我们的东西!”
心腹甲抬头看了心腹丁一眼,
“属於我们的东西?”
“对,家业,名望...被他们窃取去的,我们要统统拿回来!”
心腹甲迟疑了半刻钟,终於下定决心。
“好!我徐老六就跟著你干了。”
心腹丁大喜:“六哥,你真是深明大义!
上海第一纺厂厂部。
厂长许瀚文,录事兼人事科科长姜凡,副厂长兼生產科科长陈三甲,副厂长兼庶务科科长卢永鼎,副录事兼宣传科科长钱栋樑,围坐在堵胤锡的身边。
在堵胤锡身边还坐著一人,阎应元。
他名为第一纺厂保卫科长,实际是锦衣卫保安司松江站站长,也是梁之挺的助手,未来南直隶警察厅的都事。
“堵太守,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会在三天后发起行动。”
听了阎应元的话,堵胤锡转头看向许瀚文五人。
“厂里都准备好了吗?我问的不仅仅是护厂队的事,是人心稳不稳。”堵胤锡扫了一眼,指著姜凡,“你管人事,你先说。”
“稟告堵太守,我们纺厂有职工九千六百人,其中女工八千七百人。
有七千五百人是东江和辽南运过来的辽东难民..:”
堵胤锡点点头:“辽民家破人亡,顛沛流离,有安身之所,餬口营生,已经心满意足,別无所求。”
“...原本在松江各州县招募了男女工二千四百三十人,这两三月,有人造谣生事,还通过族里乡里施加压力,男女工请辞了两千二百人,我们就从两浙巡海都司海军家眷里招募了一部分,弥补空缺..:
目前我厂大部分职工都把纺厂当成自己的家,爱厂护厂,愿意与破坏厂子的贼人做斗爭..,
护厂队报名时,都挤破头..:”
堵胤锡脸上浮出些许笑容:“那就好。人心稳定就是好事。
团结就是力量。
只要纺厂上下团结一心,全心全意维护工厂,保护工厂,我们就一定能与贼人斗爭到底。
不过纺一厂大部分都是女工...八千七百人。我们不可能叫她们拋头露面。
她们能进厂当纺纱女工,已经饱受指责,备受压力...我们不能再给她们增加压力。
护厂的事,就交给九百名男工...“
许瀚文答:“太守,我们在九百名男工中,经过背景调查,体力测试,选拔了四百名护厂队员,请两浙巡海都司的军官负责训练..
只是堵太守,我们毕竟只是厂子,不是城池,护厂队只是民壮,不是军队,保护厂子的真正力量不能靠他们。”
堵胤锡立即答:“这个你放心。
我们不会让纺一厂孤军奋战。各方都准备好了,就等著他们来闹事。”
钱栋樑问:“太守,我们非得等他们来闹?为什么不派官兵把他们抓起来再说?”
堵胤锡看著他答:“有些事不做,只是平常事,只有做了,才叫犯事,才叫罪行。就好比伤口,好的时候你下刀子,人家说你自残。
溃烂了,下刀子去,那就叫割烂肉疗伤。”
钱栋樑连连点头:“属下明白了。”
“你心里有底,给职工们宣传时就知道怎么说..:”
“报!”
有人在门口稟告。
“什么事?”
“在纺一厂西北、西南方向出现四股人,每股人大约在三四百人左右。”
许瀚文等人一惊。
“他们提前了!”
“加在一起有一千多人,不少啊。”
堵胤锡目光闪了闪,“他们带有凶器吗?”
“大多数手持棍棒,但不少人腰间鼓囊,应该带有匕首短刃凶器。”
“报!”
又一人跑来稟告。
“从青浦县方向涌来一股人,大约在四五百余人,他们手持鱼叉等凶器,气势汹汹,说要向我们厂子討要被拐走的婆娘。”
诬陷纺一厂拐走了他们的婆娘?
这个罪名栽得有几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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