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虽为宫中女奴,岂容太监染指
且说王熙凤,被龙禁尉押解进宫,没入掖庭为奴,已经有半个月了。
刚一开始,从小便锦衣玉食的她,不会浆洗衣裳,不会刷马桶,甚至连每天吃完饭刷碗洗筷子,都得由平儿代劳。
但生性好强的她,一点点学,一天天熬,硬是给学会了,硬是给熬过来了。
只能说,人的適应能力真的很强。
只要你还想活著,你就得去不断的適应环境。
这半个月里,王熙凤过得很辛苦,活得很屈,但与此同时,她也过得很安心。
至少她不用再提心弔胆,不用再担心被充入教坊司做娟妓,去陪那些臭男人睡觉了。
至少她保住了贞洁,保住了清百身子。
但只要是人,只要还活著,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
此时的王熙凤,烦恼的不是饮食差,环境差,衣著服饰差。
也不是她那原本白皙柔嫩,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现在却每天泡在冰冷的水里,变得红肿皸裂,
丑不堪言。
而是掖庭管事太监赵千瑛,竟然凯她的美色,想和她结成对食。
而且看赵千瑛那意思,他不仅想霸占王熙凤,就是连平儿,他也想一併收了。
所谓对食,原义是搭伙共食的意思。
而在大乾宫廷,则是指太监和宫女结成夫妻。
对此,王熙凤又羞又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与赵千瑛不断周旋应付。
若是有一天,赵千瑛没了耐性,想要对她用强,那么她便只有三尺白綾,或者是举身赴清池了。
这一日,刚洗完一大盆衣物,王熙凤擦了擦红肿的小手,把手伸进袖筒里。
“嘶!”
双臂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让王熙凤纤细娇弱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可她还是不敢把手拿出来,继续用自己的手臂,去温暖冰寒刺骨的双手。
这还是一个老浣衣女教给她的,按照那个老浣衣女的说法,若是不这么做,一个冬天还没熬过去,她这一双手便要彻底废了,以后连拿筷子吃饭都费劲。
可还没等她把冰冷的双手捂热,便有一个小太监跑进院子,冲她挤眉弄眼道。
“王熙凤,嘿嘿,赵公公叫你去一趟呢!”
见王熙凤坐在那里不动弹,小太监也急了,紧走两步过来,在王熙凤身上踢了一脚。
“你聋啦?赵公公叫你过去,你听不见啊!”
说著,小太监又踢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还以为你是忠义伯府的千金大小姐呢?赵公公看上你,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赶紧过去,再敢磨磨蹭蹭,当心爷爷拿鞭子抽你!”
王熙凤嘆了口气,把冰冷的小手从袖筒里抽出来,便要起身。
见小太监脚踢王熙凤,正在不远处晾晒衣物的平儿,紧忙跑过来,一把抱住王熙凤。
平儿双眼含泪,道:“姑娘,我陪著你一起去吧!”
王熙凤拍了拍平儿的手臂,强挤出一抹笑意,道:“不用,暂时还能应付,你好好待著吧!”
说罢,王熙凤起身,出院门,直走,再左拐,朝赵千瑛的屋子走去。
那个小太监看见平儿,顿时两眼亮起一道贼光,他搓搓手,嘻嘻笑道。
“平儿,等你家姑娘跟了赵公公,你便也跟了我吧,放心,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怎么著,也比在这洗衣服强一方倍。”
说著,小太监乾笑几声,便要伸手去摸平儿的脸蛋。
这小太监刚才一连踢了王熙凤两脚,平儿早已经恨死了他,现在还污言秽语的调戏她,平儿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过后,小太监的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要知道平儿的双手,一直在冷水里泡著。
经常挨嘴巴子的朋友都知道,这湿手打耳光,和干手打耳光,完全不是一码事。
小太监疼得毗牙咧嘴,脸上也出现一道红印,甚至还有点肿。
小小一个罪奴,竟然敢打高贵的太监爷爷,反了天啦!
小太监出离愤怒了,他一脚將平儿端翻在地,紧接著又狠狠地端了几脚。
“给脸不要脸的下贱东西,爷爷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还敢打爷爷,你等著,迟早收拾了你!”
小太监走后,那些在小太监的淫威下,若寒蝉的浣衣女,一个个开始活泛起来。
她们甚至开始阴阳怪气,编排起王熙凤和平儿来。
“不愧是公侯家的小姐,到哪都有人稀罕,不像我们这些人,不管到哪,都是当奴才的命。”
“张嫂子,你也不瞧瞧你那水桶腰,再瞧瞧人家那杨柳小细腰,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赵公公的魂儿都要被扭进去了。”
“哈哈,就是,你再看看人家那身皮肉,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再看看你,粗得比我手里这搓衣板都粗,我要是赵公公,我也天天要王熙凤。”
“你说王熙凤去赵公公那,会怎么伺候赵公公?”
“哈哈,我又没伺候过太监,我怎么知道?”
这些个长舌妇,唾沫星子乱飞,污言秽语不断,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平儿听著这些污言秽语,心中怒不可遏,可她並不敢怎么样,甚至不敢还嘴。
太监打她,只是踢两脚罢了。
毕竟不管是赵公公,还是那个小太监,都是想將她们主僕据为己有,他们是不会下死手的,至少暂时不会。
但这些个长舌妇就不同了。
她们是真敢抓你的脸,真敢扯掉你的头髮,真敢撕烂你的衣服,甚至是往你被褥上倒凉水。
让你吃不了饭,让你睡不了觉,活活被她们折磨死。
平儿在这里如何忍气吞声暂且不提,且说王熙凤来到赵千瑛的屋子。
她甫一进门,赵千瑛便要关房门。
王熙凤连忙退出房外,道:“赵公公,还是开著门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要避避嫌的。”
赵千瑛满面堆笑,道:“对对对,你说的对,下了这几天的雪,开著门正好欣赏雪景,不愧是公侯家的小姐,就是有情调,
其实这些个生活情趣,我也是有的,等你以后跟了我,你便知道了,我赵千瑛一向是很会疼女人的。”
王熙凤蛾眉微,没接赵千瑛这话茬,她板著脸问道。
“不知赵公公喊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赵千瑛摆摆手,道:“没有事便不能请你来了?”
说著,赵千瑛走到王熙凤近前,看著她红肿皸裂的小手,心疼得直搓牙子。
“说了不让你洗衣裳,你与我嶇气,非要洗,瞧瞧,手都被冷水泡成什么样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著,赵千瑛便要去摸王熙凤的小手。
王熙凤往旁边移了两步,躲开赵千瑛,继续问道。
“若是赵公公没有什么事,我便回去了,还有两盆拆洗了的被褥,今儿定是要洗完的。”
赵千瑛猛地一拍桌子,道:“洗什么洗,你就在我这里坐著,让那些个蠢妇洗去,她们要是再敢欺负你,瞧我不揭了她们的皮。”
王熙凤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冷笑连连。
那些人欺负我和平儿,不都是你授意的吗?
不就是为了逼我和平儿就范吗?
装什么好人,有意思吗?
见王熙凤一直不说话,也不坐下,赵千瑛搓搓手,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献宝似的挨个打开。
他打开其中一个小盒,笑道:“这是脂韵楼的胭脂,茉莉粉,特意给你买的,了我二两七钱银子呢!
快过来坐下,我给你抹上,瞧你那脸蛋,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要是再不抹胭脂,可就皴了,那便不好看了。”
说著,赵千瑛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道:“这是兴盛园芙蓉糕,我特意给你买的,
我知道你以前锦衣玉食,吃不惯掖庭的粗茶淡饭,只要你跟了我,以后我天天给你买,快过来坐下,坐在这里一起吃。”
王熙凤警了一眼桌上的两个小盒,冷冷的笑了笑。
哼,脂韵楼的胭脂,茉莉粉,什么醃东西,从未听说过。
平日里,她用的都是各地进贡的贡品,要么就是府里自製的,专门用上好的胭脂,漉出渣子以后,才勉强能往脸上抹一抹,
至於眼前这盒地摊货,別说她和平儿,就是她院里的那些个小丫头,她们都看不上这种低档货色。
至於什么兴盛园的芙蓉糕,这个她倒是有印象,是府里管事专门买来,让她閒了拿来餵鸟雀的。
见王熙凤依旧不为所动,赵千瑛也有些急了。
但是没法子,谁让他爱极了眼前这位美人,更爱极了这样不卑不亢,说话绵里带针的调调呢!
若是王熙凤对他服服帖帖的,他让干什么,王熙凤便干什么,那倒没什么意思了。
赵千瑛哈哈一笑,伸手打开胭脂盒,往他手心里抹了一丁点,然后走向王熙凤。
“我知道你年纪轻,麵皮薄,放不下公侯家千金小姐的架子,来,我来给你抹。”
说著,赵千瑛便伸手去摸,王熙凤那白皙柔嫩,吹弹可破的小脸蛋。
王熙凤又羞又恼,情知今儿只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她银牙一咬,朝著赵千瑛那张死太监脸,便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啪!”
赵千瑛也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自从他掌管掖庭以来,还没有哪个浣衣女敢打他呢!
旋即,赵千瑛伸手摸了摸挨打的左边脸颊,又把手凑到鼻端闻了闻,露出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香,真香啊!”赵千瑛涎著脸,道,“来,再多打几下,打是亲,骂是爱嘛!”
说著,赵千瑛用身子挡住门,继续逼向王熙凤。
王熙凤这会,终於开始发慌了。
她指著赵千瑛,怒道:“你真当我治不了你吗?”
“能治,当然能治,你是忠义伯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治不了我,区区一个掖庭管事呢?
赵千瑛涎著脸,一脸的坏笑。
王熙凤又羞又恼,又气又惧,浑身颤慄,道:“你以为我们王家完了,我王熙凤便能任由你欺辱了吗?
我们王家是完了,但我们家的故旧亲朋可都还在,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见王熙凤面色铁青,话又说的这么狠,赵千瑛也来了劲。
他连声冷笑道:“你嚇唬谁呢?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王家有一个算一个,早他娘的死绝了!
你们家的那些老亲,现在躲著你还来不及呢,还有谁会上赶著帮你?再说了,咱家是內廷太监,他们是外朝勛贵,管不到咱家头上。”
王熙凤怒道:“陛下宫里的贾司言,你总该知道吧,她是我表姐,她娘是我姑妈,你若是敢动我一下,我便告诉我表姐,让她去求陛下,砍了你的脑袋!”
赵千瑛闻言,面色大变,直接呆愣当场。
乾清宫里的贾司言,他当然知道,那是陛下跟前的第一红人,听说他们这些太监的老祖宗戴权戴公公,在贾司言面前说话都得陪著笑脸才行。
只是赵千瑛品级太低,平日里连王植,汪安这些人都够不著,就更別说戴权了。
至於贾元春和王熙凤的关係,他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看王熙凤如此的信誓旦旦,又如此的有恃无恐,赵千瑛心里便已经信了八九分。
眼见快要吃到嘴里的肥鸭子,扑棱扑棱的飞走了,赵千瑛又气又怒,他猛地一拍桌子,叱骂道。
“滚,你给我滚,不是说还有两盆被褥要洗吗?站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洗!”
王熙凤冷笑一声,轻移莲步,缓缓走出房门。
等出了赵千瑛的小院,王熙凤再也控制不住,登时便红了眼圈,泪流满面,
想她堂堂忠义伯府的千金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刚才在赵千房里的时候,她一直强撑著不让自己露出怯意来。
但凡她敢露出一点胆怯,她今天就彻底的完了。
至於去求贾元春,刚进宫那会,王熙凤还曾幻想过,但到了现在,她早死了这条心。
她和平儿已经进宫半个月了,若是贾元春顾念亲戚情分,想要关照她,早就关照了,何须等到今日?
但王熙凤並不怪贾元春,人家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再说了,她也没有资格去责怪人家。
今天能借著贾元春的势,將赵千瑛嚇退,她便已经很感激贾元春了。
非要说怪谁,她只会怪她叔父王子腾。
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造反啊!
过了好一会,王熙凤面色如常,回到她浣衣的大院子。
刚才她那哭红的眼圈,满脸的泪痕,尽皆消失无踪,有的只是一脸平静,甚至是神色淡然。
她坐在水盆前,將红肿皸裂的小手,伸进冰冷的水里,一件一件又一件,浆洗著盆里的衣物。
但愿她今天借贾元春的虎皮,能唬住赵千瑛,让他再也不敢招惹自己。
若是如此的话,明日等待著她的,不是青楼里的那些客,也不是凯她美色的太监,只不过是一盆又一盆,等著她去洗的衣物而已。
这样的日子,虽说辛苦,但却安心,似乎还算不错,
便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譁。
王熙凤还听到了赵千瑛那个公鸭嗓,极为諂媚的喊著。
“张爷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我是小赵子,赵千瑛啊,您不记得我了?前年您过四十大寿,我还站在门外边,给您老贺过寿呢!”
王熙凤不用猜也知道,这定然是哪位大太监来了,要不然赵千瑛也不可能,諂媚到如此这般,
近乎下贱的地步。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蟒袍,却笑意盈盈的宦官,迈著四方步,缓缓走进院子。
在该宦官身后,则跟著一位年龄三十多岁,身穿普通家常衣服,周身气度却雍容华贵的妇人。
王熙凤搭眼一瞧,便知道该妇人出身显贵,且家世不凡。
她能来这里,估摸著也是和自己一样,是被没入掖庭为奴的罪人女眷。
想至此处,王熙凤嘆息一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突然,王熙凤美目微眯,看著大宦官,以及身后那位妇人。
这宦官怎么每走几步,便一脸笑意的等著身后那位妇人?
难道说,这妇人不是被没入掖庭为奴的罪人女眷?
可若是不是,她为何穿了这么一身普通衣服,又为何出现在这掖庭之中?
猛然间,王熙凤觉得这位妇人,眉眼之间好生眼熟,似乎有点像她爹,也有点像她叔父王子腾,更有点像她姑妈王夫人。
王熙凤心里一惊,站直了身子,愜愜的看著那位妇人。
这时候,那位妇人,刚刚走进院子,也瞧见了王熙凤。
二人目光相对,便再也没有分开。
“姑妈!”
“凤哥儿!”
王熙凤瞬间便红了眼圈,不管不顾跑过去,一头扑到薛姨妈怀里。
薛姨妈也跟著红了眼圈,泪流满面,抱著王熙凤哭个不停。
平儿站在一旁,难过得直抹眼泪。
就连大宦官张咏,站在旁边,也跟著晞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