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银钱开路,宝釵入京
薛宝釵口中的叔老爷,便是她和薛蟠的叔父薛弘祖。
薛弘祖此人很有些意思,身为內廷和户部掛名的大皇商,他的行事做派,不像是坐商,反而有些像行商。
只因薛家在两京一十三省,各处各地都有买卖,薛弘祖便带了家眷,今年在这个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个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里,他倒走了有五六停。
连带著他的一双儿女,薛蝌和薛宝琴,也跟著他四山五岳都走遍了,长了很多別人想都不敢想的见识。
没多会,薛弘祖便面色铁青,带著儿子薛蝌,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便走到薛母面前,说道:“嫂子,你放心,咱们薛家虽然败了,
但有的是钱,我会上下使银子,不会让你在掖庭受苦的。”
薛母在宝釵的劝慰之下,刚刚才略略止住哭泣,一听薛弘祖这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叔叔,”薛母叫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哭。
见嫂子哭成这样,薛弘祖也跟著红了眼圈。
薛宝釵道:“叔父,圣旨里说的很清楚,薛家的家业,不许我哥哥继承,其实这样也好,我哥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薛家真的交到他手上,只怕会败得更快。”
坐在那里一直默默流泪的薛蟠,听妹妹这么说他,登时便急了。
“妹妹,我,我,我不是.....
薛蟠之所以急了,不是因为薛家的家业,他不能继承,而是他妹妹薛宝釵瞧不起他。
薛宝釵此时已然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像往日那般去哄她哥哥了。
只见她柳眉倒竖,轻喝一声。
“哥哥,你莫要说话!”
“啊!?”薛蟠双目圆睁,瞪著他妹妹。
再一瞧他妹妹蛾眉倒,面色不善,薛蟠登时便泄气了。
他“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坐在那里一边流泪,一边默默运气。
被薛蟠这么一打断,薛宝釵只得又从头开始说。
“叔父,我哥哥不能继承家业,往后薛家,便是薛蝌的了。”
薛宝釵话音未落,便见薛弘祖脸色大变,狠狠地瞪著薛宝釵,眼睛里好像能冒出火来。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和你父亲是亲兄弟,咱们是一家人,是至亲骨肉,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薛家的....:
”
薛弘祖话未说完,薛宝釵便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说道。
“叔父,变故来得太快,事情也来得太大,侄女心乱如麻,一时情急说错话了,您別和侄女一般见识。”
薛弘祖流著泪,让薛蝌扶他姐姐起来。
刚才薛宝釵这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出於试探,薛弘祖做了大半辈子生意,一直在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他又岂能听不出来?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伤人心的话,是不能明著说的,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薛家身为皇商,之所以能位列金陵四大家族,以前靠的是皇恩浩荡,后来借的是贾家和王家的势。
贾家这些年不行了,好在王家还是烈火烹油,鲜著锦一般鼎盛。
现在王家倒了,不是倒了,是彻底没了,他嫂子薛王氏,也要被没入掖庭为奴。
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那些本来就对他们薛家虎视的人,那可就再无半点顾忌了。
那些各地的掌柜伙计,见薛家这些年渐渐败落,本来就在想尽办法挖薛家的墙角,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只怕他们会挖得更狠了。
这些年,他们薛家是败了,但好岁也能支撑个十几年。
可遭此横祸,他们薛家还能支撑几年?
十年?
八年?
五年?
还是三年?
薛弘祖此时焦虑万分的,便是如何让他们薛家不败落,至少別在他这一代人手里败亡。
薛弘祖心里清楚,他儿子薛蝌,他侄子薛蟠,都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而他这个侄女薛宝釵,別看年纪尚幼,只有十三岁,可她是有心机,有手段,有本事的。
故而刚才薛宝釵言语试探他,薛弘祖虽然生气,虽然觉得委屈,但他还是很高兴的。
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便知道以退为进,便懂得操弄人心,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薛弘祖明白,想要拯救薛家,他没这个本事,薛蟠和薛蝌更没有。
而薛宝釵,或许有。
在赶来这里的一路上,他思前想后,已经做了决定。
他要把薛家的未来,全部压在薛宝釵身上。
薛家此时乃生死存亡之际,不赌一把大的,是绝对翻不了身的。
做生意嘛,本钱越大,获利越高。
不敢赌,那永远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拿定主意的薛弘祖,看著薛宝釵,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见叔父略过母亲不问,哥哥薛蟠和弟弟薛蝌都不问,偏偏来问她这个女儿家。
薛宝釵心里先是一惊,旋即,她也有些明白过来,叔父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了想说道:“还是得进宫,咱们薛家想要翻盘,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送女进宫,成为外戚。”
薛弘祖低头思索良久,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薛宝釵的这个说法。
自古商人一道,想要做大做强,都得和权力密不可分才行。
他们薛家之所以发家,之所以成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不就正因为此吗?
而这天下谁的权力最大?
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薛弘祖嘆息一声,皱眉道:“此事不易啊!前些阵子,家里想让你进宫,已经是千难万难,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再想送你入宫,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说至此处,薛弘祖话锋一转,道:“自古钱能通神,再难也有办法,不就是钱吗,咱们薛家现在啥都没了,只剩下钱了。
这一次,老夫要赌一把大的,不仅送你入宫,你妹妹宝琴也要入宫,你们姐俩也好有个照应,咱们薛家能不能渡过此劫,能不能翻身,就靠你了。”
堂堂金陵薛家,又不是没有男人,结果却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家身上。
这种事,能做,不能说啊!
说出来丟死个人。
薛弘祖满面羞臊,看著薛宝釵,泪流满面。
听薛弘祖不仅要送宝釵入宫,还要送宝琴入宫,房內眾人纷纷惊不已。
薛母和薛蟠还未说话,薛蝌便急了。
他们薛家这是怎么了,前些阵子堂姐要进宫,怎么现在妹妹也要进宫?
宝琴,她才十岁啊!
“父亲,”
薛蝌话说一半,便被薛弘祖挥手打断,
“你也闭嘴,你不懂这些事情,便不要添乱,往后事事听你姐的,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要是敢不听从,我便不认你这个儿子。”
薛宝釵本来还想著,她要怎么劝说叔父,才能让他同意她的这个想法,没想到都不用她去劝,叔父竟然想的比她还透彻,比她的决心还要大。
薛宝釵说道:“叔父,今明两年,咱们要大把的撒银子,各处的生意便不能倒,侄女想著,您留在金陵,紧著南边的生意,
咱们在京城的生意,占了三成还多,这些年被侵蚀的也最厉害,侄女想带了薛蝌北上,料理京城和北边的生意,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薛弘祖想都没想,便满口答应下来,
本来他是想自己北上入京的,毕竟京城那边更难一些,留在金陵料理这边的生意,相对而言则简便很多。
但宝釵既然这么说了,心中应该是有一些成算的。
而且宝釵最终还是要入宫的,她人在京城的话,无疑会方便一些。
还有另外一节,那便是宝釵人在京城,让她负责给宫里送银子,让她打理內廷的那些关係,她入宫以后,有这些关係打底,她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薛弘祖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薛宝釵看了眼母亲,道:“侄女想著明日隨了母亲一起走,一路上也能就近照顾母亲。”
薛弘祖问道:“此事能办妥吗?”
“今儿那位张公公,还算好说话,明日再塞些银子,应该问题不大。”
薛弘祖点点头,道:“那便好,这边你看著办,我这就回去筹银子,明日一大早,带了你妹妹和银票一道过来。”
说罢,薛弘祖也不停留,便带了儿子薛蝌,急匆匆的回去筹银子不提。
房內,又剩下薛氏母子三人。
等叔父走后,薛蟠才红著眼圈,说道:“妹妹,你和妈妈都去了,这地方我也不想待了,我也要跟了你们去。”
薛宝釵蛾眉微,本想拒绝,但她转念一想,她哥哥那性子,没了母亲和她的约束,一个人留在金陵,只怕会越发的放纵自己。
要是那些狐朋狗友们再一勾搭,变著法的教他学坏,今日会酒,明日观甚至是聚赌嫌,抢强民女什么的,假以时日,天知道他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薛宝釵思虑再三,还是把哥哥带在身边好一些。
再说了,她一个女儿家,只能在幕后筹谋划,有很多事情,还是得爷们出面才行。
只靠薛蝌一个人,只怕他分身乏术。
任他哥哥再是皮赖,有她在一旁盯著,让他做一些具体事情,想来还是可以的。
拿定主意之后,薛宝釵以叔父和母亲的名义,让薛家上上下下动了起来,准备盘缠行囊的准备盘缠行囊,往城內各处买卖抽银子的抽银子。
一夜无话。
翌日,辰时。
宦官张咏再次登门,只见薛母,薛弘祖,薛蟠,薛蝌,薛宝釵,薛宝琴,还有一眾丫鬟僕妇,上百名护卫,浩浩荡荡一大堆人,数十辆车排成一列,正在薛家正门口等著他。
张咏眉头微皱,心有不悦。
心说好你个薛宝釵,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你想做什么?
知道的说你母亲是罪人家属,要被解送进京,没入掖庭为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薛家要举家搬迁呢!
再说了,一个罪人家属,要这么多丫鬟僕妇,跟著去做什么?
一路伺候吗,那成何体统?
薛宝釵轻移莲步,来至张咏身前,盈盈下拜,道:“还请公公明鑑,只因我们家在內廷和户部,有旧年要销算的旧帐,然后再计新支,故而民女和两个兄弟也要入京,这些丫鬟僕妇,护卫人等,不是伺候家母的,是伺候我们的。”
说至此处,薛宝釵给张咏手里又塞了两张银票,道:“公公放心,民女不是那等不知分寸之人,我们远远缀著便可,不会让公公难做的。”
张咏收了银票,心下瞭然。
这位薛家女公子,带人一路隨行,方便照顾其母。
至於她带了这么多人进京,定然另有图谋,但那是薛家之事,却与他无关。
张咏点点头,道:“一路上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別让人误会咱们是一起的,
也別跟著我们住驛站,儘量显得生分些,对大家都有好处,
停驻歇息之时,姑娘可以来看望服侍令堂,至於其他时候,切勿靠近,姑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应该不会让咱家难做吧?”
见张咏並不为难她,薛宝釵鬆了一口气,连忙点头答应不叠。
而张咏则像昨日一样,又一次上上下下,打量起了薛宝釵。
看得薛宝釵心慌意乱,心里直发毛。
要不是知道张咏是个太监,薛宝釵肯定会以为他是什么登徒子之流。
突然,张咏压低声音,笑道:“看姑娘这架势,令堂进宫之后,姑娘人又在京城,少不了要上下打点一番吧?”
见张咏主动提起这个,薛宝釵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公公慧眼如炬,我们家在宫里,早年间也有些老关係,只是前些年家父没了,近些年又疏於走动,大家便都疏远了,民女正要请教公公,还请公公多多指点才是。”
说著,薛宝釵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张咏收起银票,哈哈一笑,道:“什么指点不指点的,你们薛家是內廷掛名的皇商,说到根子上,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都是自己人,往后姑娘可不敢再如此客气了!”
薛宝釵笑道:“家母时常教导民女,要尊敬长辈,您是长辈,民女是晚辈,
这些只是晚辈的一点孝敬罢了。
公公您要是不收,让家母知道了,又该骂我们年纪小不经事,眼皮子太浅,
眼睛里没有长幼尊卑,不懂得孝敬长辈了。”
薛宝釵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张咏听了也很是欣喜。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薛宝釵,然后笑道。
“姑娘放心,令堂进宫之后,一切包在咱家身上,不会让令堂受苦的。”
薛宝釵闻言,喜不自胜,又是千恩方谢,又是塞了两张银票。
隨后,张咏带人將薛母押上一辆马车,当前先行。
等张咏的队伍走出一里路去,薛宝釵这才和叔父薛弘祖洒泪而別。
再然后,薛宝釵带著大把的银子,带著他哥哥薛蟠,堂弟薛蝌,堂妹薛宝琴,以及丫鬟僕妇,护卫人等,浩浩荡荡上百人,远远缀在张咏的队伍之后,逕往天子脚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