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398章 ,奈何以奴仆呼我


    第398章 ,奈何以奴仆呼我!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三日,南直隶,溧水县。
    顾六,汤志二人带着红娘子和一些提前得到消息的大同社成员,逃到了溧水县,找到了在当中组建抗旱会的朱猛。
    “朱大哥!”顾六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哭腔,他几乎是扑进来的,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朱猛面前,“完了!全完了!金陵大同社被锦衣卫端了!兄弟们……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首领他……被拿进诏狱了!”
    “什么?!”朱猛霍然起身道:“祖泽润这鹰犬还敢抓我大同社成员。”
    汤志喘着粗气,艰难地补充:“我们虽然跑出来了,但大部分社员都被抓了,我看到老钱他们几个,被堵在巷子里,锦衣卫的狗腿子刀砍下去。”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猛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顾六询问道:“派人去了扬州?”
    “已经派了!”顾六连忙点头道:“但我们怕远水解不了近渴!锦衣卫诏狱那地方……首领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凶险!朱大哥,您得拿个主意!”
    红娘子挣脱开顾六的搀扶,踉跄着扑到朱猛面前,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朱大侠!求求您!救救李大哥!救救他啊!”
    朱猛惊讶道:“这?”
    顾六赶紧介绍:“这是红娘子,我们大同社在金陵纺织姐妹会的领头人。”
    朱猛的目光在红娘子那张被泪水和泥污模糊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坚定道:“放心!李秀才是我们大同社的人,他陷在诏狱里,我们就是把南直隶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他抢出来!”
    当日朱猛召集了在粟阳县的抗旱会成员,而后和众人说了金陵发生的事情。
    周磊激动道:“一定要要李首领。”
    当初就是李岩救他的,他现在也想要把李岩救出来。
    断手的赵旭道:“俺这条命是李首领救的,即便拼了命不要,俺也要把李首领救出来。”
    朱猛道:“光凭我们这些人还打不进金陵。而想要等扬州想办法救人,只怕也来不及。”
    而后他严肃道:“本来是打算秋收之后发动起义,支援元首,但现在只有我们先动起来了。”
    周磊,赵旭马上点头道:“同意。”
    朱猛道:“周磊,你去通知县城里的兄弟,让他们埋伏在城门口,随时接应我们。”
    “遵命?”周磊当即前往溧水县城。
    朱猛继续道:“去通知上元县,江宁县,高淳县,句容县的抗旱会成员,告诉他们大家提前起义!”
    “遵命!”当即就有几个大同社员去通知其他县城的大同社领导者。
    朱蒙继续道:“派人通知扬州方面,告诉他们我们提前起义之事,让他们想办法牵制南明禁军。”
    “遵命!”在朱猛的命令下,大同社员各自行动起来。
    7月24日,随着抗抗会的命令下达,溧水县各村镇农户,在抗旱会长的带领下,带着锄头等农具,溧水县外的一个小镇汇合,短短不到半天时间,汇聚了3000青壮。
    其中有朱猛本人训练半年多的800多青壮,他想办法从江北走私了一些火枪,这是他这支武装力量的核心。
    朱猛站在一块磨盘大的石碾上,火枪斜挎在肩,腰上还插着两把左轮枪。他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顾六、汤志、红娘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抗旱会的骨干赵旭等人则散在人群中。
    朱猛的声音如同滚雷:“各位兄弟姐妹们,地主欺负我们,大户压榨我们。今天拿起你们手里的家伙!跟着我朱猛!反了!
    就在这溧水县,我们起义!打县城!开粮仓!夺回我们的粮食!夺回我们的田地!更要杀出一条血路,告诉那些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的老爷们,我们不是牲口!我们不是奴隶!我们是人!是顶天立地的人!”
    “反了!”
    “夺回粮食!夺回土地!”
    “我们不是奴隶!”
    积压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三千多青壮被苛捐杂税、被地租盘剥、被奴役践踏逼到绝境的农人,此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锄头、扁担、木棍,所有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被高高举起,汇成一片愤怒的森林。那吼声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冲散了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溧水县的矛盾,本来在夏允彝的治理下已经有所减缓,但自从他调到常州担任知府之后,没了后台的农户就遭殃了,原本减去的租又加上去了,烧掉的高利贷又重新写了一张,大家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又连本带利的偿还给那些地主了。
    尤其是这两年侯恂不断的加税,不断的弄什么债券,派发给官员和大户,他想用这样的方法尽量减少对农户的影响。
    但这怎么可能,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吐出任何一点利益的,这些官员和地主,反手就把这些债券,用加税和地租的方法加到农户上面。
    很快南直隶附近的百姓就发现,自己种一亩地,只能收个一石多一点的粮,但朝廷收税就要收两石,辛辛苦苦忙一年,还欠下朝廷几斗粮食税。
    那些做佃户的就更惨,交完朝廷的,还要交地租,哪怕卖身为奴都不够偿还。为了生存也为了逃避繁重的赋税和徭役,大量的农户只能选择卖身为奴,投靠,士绅家庭,换得一口饱饭苟延残喘。
    但大户的奴仆岂是好做的,不但自己种的粮食全部被大户剥夺,连生死都要受制于这些大户,以教规矩为由的打骂是常态,哪怕杀了他们,这些大户也不用承担什么后果。
    所以农户这愤怒早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朱猛振臂一呼,彻底点燃了三千农户的怒火。
    他们拿着简陋的农具在朱猛的指引下,杀向了那些吞噬他们血肉的虫豸。
    “杀——!”
    “夺回土地!”
    朱猛如猛虎下山,一马当先,率领着这股由绝望和愤怒汇成的洪流,冲向粟阳县城那低矮的城墙。烟尘滚滚,脚步声如同沉闷的战鼓。
    城墙上,几个懒散的兵丁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大事不好!反了!流民反了!”一个兵丁尖声嚎叫,声音都变了调。
    “快!快关城门!落吊桥!”一个把军官嘶声力竭地吼着,自己却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作响中艰难地向内合拢,吊桥的铁链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始缓缓上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洞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扑出数十条人影!这些人衣衫破烂得几乎难以蔽体,头发板结油腻,脸上污垢深厚。他们是粟阳县最底层、最被轻贱的存在——堕民,俗称丐户。
    堕民起源众说纷纭,有说是战争失败,也有说他们是朝廷斗争受到牵连。或者是触犯了法律变为贱籍,他们没办法科举,婚配受到影响,很多行业都不允许加入,所以生活状态极其差,大部分落魄的和乞丐差不多。
    即便是有个别人呢通过勤劳积累的财富,也会被当地的大户盘剥,再次沦为乞丐。而且他们的子孙也是世世代代的贱籍,可以说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只能依附当地大户,沦为奴仆。这些人对大明朝的怨恨和不满。早已经堆积的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同社的建立,和北方大范围的废除贱籍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当朱猛在当地发展抗旱会的时候,这些堕民马上就联系上了朱猛,请求加入大同社,推翻压在他们头顶的大明王朝。
    朱猛当然同意了,他们就成为了大同社在粟阳的眼线。
    “动手!”为首一个身形佝偻却眼神狠戾的堕民低吼一声。
    “砰!砰!”几声略显沉闷的枪响在狭小的城门洞内炸开,火光一闪,几个正奋力推门的兵丁惨叫着倒下。
    “打!”更多的堕民挥舞着削尖的木棍、沉重的石块,甚至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生锈铁条,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扑向剩下的守门兵丁。
    他们打法凶悍,毫无章法,完全是不要命的以伤换伤!一个瘦小的堕民被长矛刺穿大腿,却死死抱住矛杆,另一个同伴趁机用石头狠狠砸碎了兵丁的头颅。血腥味瞬间浓烈得化不开,城门关闭的势头被硬生生扼住。
    “朱大当家!快进城!城门控制住了!”那为首的堕民对着城外汹涌而来的洪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朱猛一马当先,已冲到护城河边,目睹了这惨烈而关键的一幕。“好兄弟,现在跟着兄弟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3000多起义军战士涌入溧水城。
    “控制城门楼!守住吊桥!”朱猛一边指挥火铳手占据位置压制可能的援兵,一边对那堕民头领吼道,“带路!县衙!”
    “跟我来!”堕民头领焦大一抹脸上的血,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把腰刀,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城内冲去。
    朱猛带着他那八百精锐,紧随其后,他们如同一柄尖刀,直插粟阳县的心脏!
    队伍沿着城内最宽阔的石板路狂奔。沿途的店铺纷纷关门上板,窗户后无数惊恐的眼睛窥视着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
    县衙内衙役终于知道有刁民造反,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往日的嚣张了,而是全部躲在县衙当中,紧闭县衙大门。
    “撞开!”朱猛一声令下。
    粗大的木桩被几个壮汉抱着,“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狠狠撞向大门。
    “轰隆!”一声巨响,门栓断裂,大门洞开。
    朱猛端着火铳,第一个冲了进去。衙内一片鸡飞狗跳,新任县令正手忙脚乱地从后堂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想要逃命,却没想到抓了个正着。
    “你……尔等……”县令惊得语无伦次。
    “拿下!”朱猛看都没看他,冷喝一声。
    如狼似虎的战士扑上去,像抓小鸡一样将县令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控制武库!封存粮仓!守住四门!”朱猛的命令简洁有力,迅速掌控了这座县城的命脉。
    “乱民破城”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来,县城的大户当即命令奴仆,关闭大门,想要依靠这扇简陋的大门,来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感。
    溧水县城,彭家大院。
    “快!顶死大门!所有护院上墙!守住!给我守住!”彭家管事挥舞着鞭子冲进来命令道:“全给我上墙头!搬石头,挡住外面的泥腿子!谁敢偷懒,老子扒了他的皮!”鞭子在空中爆响。
    奴仆们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没有人动。管事被这沉默激怒了,鞭子狠狠抽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奴仆。
    鞭梢带着风声落下!然而,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手,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死死抓住了鞭梢!
    一个叫彭大的奴仆抓住了鞭子,用自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管事。
    管事被吓了一跳,而后恼羞成怒道:“你想干什么也想造反不成?”
    彭大翻涌着积压了半辈子的血泪和刻骨的仇恨。他抓着鞭子的手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喊道:“反了,我等就是反了。”
    “什么?”管事愣住了。
    彭大却用力扯,把管事拉近,一拳砸中管事咽喉。管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哪怕死之前他都不相信,往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奴隶竟敢杀自己。
    “我们不是奴隶,我们是人!”彭大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我们是人!”
    “跟他们拼了!”
    “打开大门!迎义军!”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轰然爆发!几十个奴仆瞬间化身成愤怒的野兽!他们抄起扁担、木棒、石块,疯狂地扑向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护院!混乱的搏杀在彭府内院爆发,昔日温顺的羔羊,此刻亮出了复仇的獠牙。
    “杀!杀光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彭大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棒,如同疯虎,带头冲向彭府那两扇沉重朱漆大门!其他奴仆紧随其后。
    “咣,呀!”沉重大门被打开。
    “外面的义军兄弟”彭大大吼道:“彭文举这老狗就在里面!这满府的吃人豺狼都在里面!他们欠着我们的血!欠着我们的命!快来啊!杀光他们!夺回我们的田地!夺回我们的卖身契啊!”
    “冲进去!”顾六领着数百义军汹涌而入,两股力量一汇合,那些负隅顽抗的护院被砍翻,惊慌失措的彭家男女老少被从各个角落拖出。
    彭文举和他几个作恶多端的儿子、心腹管事,被一群奴仆和义军战士从假山洞里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狼狈地捆成一串,押到了府邸大院当中。
    几个战士抬来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箱盖被粗暴地掀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发黄的纸张——高利贷借据!地契!还有一摞摞用厚纸装订成册、散发着陈腐霉味的东西——奴仆契约!
    彭文举看到这些箱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顾六走过去,随手抓起一大把沾着血迹和污泥的卖身契,高高举起!那些泛黄的纸张上,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和鲜红的手印,像是一个个屈辱的烙印。
    “这就是大伙的奴仆契约,现在没有了。”顾六将手中那一大把卖身契,丢进事先找好的火盆当中。“
    “这些吸我们血的高利贷,也没有啦。”他又抓起一大把高利贷借据,丢进火盆。
    “还有这些夺走我们田地的地契!”他抓起厚厚一迭地契,丢进火盆当中。
    “现在溧水县是我们大同社当家,田地归耕作的农户所有。”
    火光映照着彭文举彻底绝望灰败的脸,也映照着周围无数张激动得扭曲、泪流满面的脸庞!
    “烧了!烧了!”
    “没了!都没了!”
    “我们是人了,我们的田地回来了。!”
    狂喜的呐喊、压抑了数十年的痛哭声、歇斯底里的狂笑……在冲天的火光中交织成一片。
    “大同社万岁!”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第一声。
    瞬间,这呼喊如同燎原的烈火,席卷了整个彭府!
    “大同社万岁!”
    “大同社万岁!”
    “首领,彭家人对我动辄打骂,还杀了我大哥,我想报仇,能不能杀他们?”
    顾六笑道:“我们都起义啦,如果还不能报仇,那不就白起义了。”
    “不过彭家可不止你一个人的仇敌。兄弟们你们谁被彭家欺负了的,现在可以说出来,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是一个汉子出来大喊道:“我和彭家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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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彭家为起点,史家、张家、陈家、周家……一座座深宅大院被攻破。往日的恩怨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了解
    大同社的旗帜插上了这些高门大户的屋顶。血与火共同构成了粟阳县这个血色黄昏。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整个粟阳县已彻底换了人间。
    城头,一面简陋却崭新的“大同”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朱猛站在县衙大堂的台阶上,望着被夜幕笼罩的城池,眉头紧锁。顾六、汤志、红娘子等人站在他身后,脸上激战后的亢奋尚未完全褪去。
    “县城拿下了。”朱猛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但这只是开始。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金陵。朝廷的兵马,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红娘子急切地上前一步:“朱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李大哥?”
    朱猛的目光投向北方金陵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道:“整顿队伍!清点武器!救治伤员!明日我们再次出征。这粟阳县的烽火,必须烧得更旺,烧到金陵城下。”
    现在没时间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只能用滚雪球的转速,不断壮大起义军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