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要上前线的侯恂与审讯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日,金陵城,文华殿,
往日匆忙的官员,此刻他们也显得有些慌乱,整个南明上下他们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自然知道此次大同军南下决心之大。
扬州的粮食堆积如山,各种火炮,火枪塞满了扬州的武库,南阳府,汉中府也传来相同的消息。
此次大同军南下规模之大,要超过5年前进攻关中之时,根据这些物质判断军队数量,是当年中原之战了两倍以上,朝廷要扛不住这一波进攻,大明就真彻底灭亡了。
而朝廷能不能扛得住大同社,他们是最清楚,南明朝廷的军事实力远远不如当年的朝廷,而现在大同社的实力却比当年还要强大两倍,哪怕做最简单的加法计算,他们也知道,这次朝廷大概率是扛不住了,所以他们才无比惶恐。
“子瑜!本官的奏章在哪?“內阁次辅文震孟突然在自己的值房高声喝问。
连喊数声无人应答,一名年轻文吏战战兢兢提醒:“阁老...子瑜兄祖母病逝,已辞官守孝去了.::“
“守孝?“文震孟环顾值房,发现人少了很多,他清点一番。发现称病告假的官员竟有两成之多!他胸口一阵发闷一一树倒孙散!连这些朝廷命官都不看好大明能挺过这一劫了!
文震孟无奈的嘆口气,来到文华殿,六部尚书两位阁老,他们匯聚於此。
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道:“锦衣卫探查到消息,左良玉在秘密和大同社接触,想要献出襄阳城,保住自己的富贵。”
“什么?!“满堂譁然!襄阳若失,长江防线將门户洞开!所谓的天堑,將成笑话!
“必须除掉左良玉!“范景文拍案而起,“绝不能让襄阳落入敌手!“
元朝进攻南宋已经告诉他们襄阳的重要之处,襄阳要是沦陷了,南明朝廷就彻底完了首辅侯恂却出人意料地冷笑:“慌什么?大同社只答应留他狗命,却要他吐出歷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左良玉这守財奴岂会答应?双方还在扯皮。“
“左良玉也是昏头了,也不想想他当年在中原杀害了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大同社號称为民请命,虽然他们虚偽,但这种自砸招牌的事情肯定不会干的,他不付出一些代价想要活下来,也不看看大同社的那些將领会不会答应。”
眾人看向侯恂,內心却是想著,当年他要不是在凤阳府大开杀戒,屠杀了几万无辜的百姓,也不至於上大同社必杀的名单,连投降的后路都没有。
文震孟想了想道:“主將动摇,军心必溃!我等必须未雨绸繆!“
侯恂阴沉著脸看向范景文:“范尚书,你即刻率五万精兵进驻黄州府,暗中联络湖广士绅,看看能否架空左良玉,夺其兵权,襄阳不容有失,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手中。“
“下官领命!“范景文拱手,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忧虑一一五万兵马,在如今捉襟见肘的形势下,几乎是朝廷能拿出的最后家底了。
侯恂环视眾臣,决然道:“明日老夫亲赴镇江督师!金陵...就拜託文起了!『
他有点担忧前线的局势,尤其担心下面的將领投降,所以他必须要在前线,掌握第一手信息,好隨时堵住漏洞。
文震孟肃然应诺:“首辅放心!某必保金陵无虞!“
祖泽润继续道:“昨日锦衣卫破获大同社金陵地下组织,擒获头目李信,共抓捕乱党百余人,参与乱党的百姓八百余!“
听到“李信“这个名字,侯恂眼中进射出刻骨恨意!
徐晨,李文兵是读书人,刘永是米脂大族之子,傅山是官宦世家,李信是兵部尚书之子,这些人原本应该成为大明朝的中流砥柱,但现在却成为了摧毁大明的元凶。
刁民造反也就算了,毕竟他们活不下去,只能选择死命一搏。
但大同社领头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活不下去?
哪一个又不是大明朝的受益者,天下动盪不是报国。反而造反,这比刁民造反更让人厌恶。
“严加审讯,十日后...菜市口公开处决!“侯恂咬牙道,“让天下人看看,背叛朝廷的下场!“
文震孟犹豫道:“其中不少是士族子弟...是否暂缓...“
侯恂粗暴打断。道:“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要坚定朝廷的信念,不处死他们,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三心二意,想著投靠大同社。”
文震孟的话让侯恂忍不住怒火中烧,当初选他做內阁首辅,就是看中他没退路,不会出卖江南的士绅。
但现在是江南士绅在出卖他,这些年多少江南的士族渡过长江,跑到扬州去,金圣叹,黄宗羲,顾炎武,任大任,甚至连夏允彝这样前朝廷官员也投靠江北,
江南士绅还假悍悍的把这些人革除族籍,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文震孟担忧道:“如此只怕地方不稳,”
侯恂严厉道:“再让他们和大同射勾搭下去,朝廷都没了,还管看地方稳不稳。只有把这些人斩了。让他们了解朝廷的决心,地方上才能稳定。”
“查清情报,十日后,就在金陵的菜市口,把这些乱党给斩了。”
“遵命!”
郑三俊忽然提出一个尖锐问题:“朝廷地处前线,是否...暂迁赣州以避锋芒?“
侯恂断然否决:“迁都只会动摇军心!若胜,天子威望更盛;若败..:“他顿了顿,
露出一丝惨笑,“宗室子弟自会另立朝廷!“
散朝后,侯恂匆匆返回府邸。“少爷呢?“他厉声问管家。
“在...在张薄大人府上.::“管家吞吞吐吐。
“又是张天如!“侯恂额头青筋暴起。这个復社领袖,虽被自己打压,却始终是儿子侯方域的精神偶像。
当侯方域终於被找到,回书房时,面对的是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大敌当前,还跟著张溥廝混!何时能让为父省心?“
侯方域年轻的脸庞写满不服:“若父亲肯重用天如兄,朝廷何至於此!“
“老夫还不重用他,三年时间让他做到一品督师,天下就没有人比老夫更重用他了。“侯恂怒极反笑,“但他没这本事,他做福建督师压不住士绅,反弄得天怒人怨!若非老夫周全,他项上人头早就不保!“
侯坊域不服气道:“朝廷就是有太多昏官员,你们不能解决天下的问题,还不允许我等年轻人来解决这些问题。
好在天道好轮迴,还有北方的大同社,你们可以压制江南的士子,但压不住大同社,
这天下终究会属於我们这些青年。”
侯恂听到此话勃然大怒,想要教训自己儿子一顿,但看他如此倔强的神情,却又颓废的坐下来。
大同社没出现之前,他还能说年轻人没有经验不够稳,需要有他们这些老臣来帮扶。
但大同社一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却把他们这些老人打的落流水,江南的年轻读书人之所以这样躁动,就是有大同社为例子,他们觉得朝廷的老人治理不了天下。还要占著位置,阻碍了他们上位。
他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缓缓坐下:“为父明日就要上前线...此去凶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取出一份文书,“管家会带你去云南隱姓埋名..:“
“父亲!“侯方域如遭雷击,他要直面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朝廷打不过大同社,他父亲可能就要死在战场了。“我们...我们一起走!去南洋!去泰西!天下之大.“
侯恂道:“说什么昏话,老夫是朝廷的首辅,怎么会逃到那些蛮荒之国去,即便战死沙场,老夫也不会离开江南。”
他看著儿子惊恐的眼神,语气转柔,“记住...我侯氏诗书传家,无论何时,不可辱没门风.::“
侯方域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此刻竟显得如此苍老脆弱。而那个他嚮往的新世界,將以怎样残酷的方式,碾碎江南这一切?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一日,金陵城,南镇抚司詔狱詔狱的墙壁渗出阴冷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如同蠕动的血泪。空气中瀰漫著腐肉、粪便和铁锈混合的恶臭,鞭答声与惨叫声在石壁间迴荡,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
“哗啦一一1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中,两名锦衣卫架著李信穿过幽暗的甬道。他的手腕被牛筋绳勒得发紫,单薄的囚衣被鞭子抽成布条,露出下面交错的新旧伤痕。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一一在消瘦得颧骨突出的脸上,那双眼晴依然亮得嚇人。
“李公子,请吧。“锦衣卫百户推开沉重的铁门,语气里带著微妙的恭敬。
大堂內,祖泽润翻阅著文档。烛光下,他飞鱼服的金线刺绣闪闪发亮,与对面囚犯的狼狐形成鲜明对比。
祖泽润看著枯瘦无比的李信笑道:“李兄,你好列是尚书之子,今日落魄的却连农户也不如,你投靠大同社又有何意义?”
李信淡然道:“当然有意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剷平天下不平之事。我加入大同社的这几年,比我人生前20年还要有意义。”
祖泽润拍手道:“李兄,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在这乱世当中,你抱住了最大的一根大腿,在大明你是尚书之子,但大同社你依旧可以做知府,20多岁的知府,这在朝廷是多稀有,我丝毫不怀疑你能做到巡抚甚至是总理大臣。
大同社得了天下,你李家再能富贵几百年,这是江南多少士绅大户都羡慕不来的事情,我即便是想和大同社搭上关係都做不到。
但我也鄙视你,你明明已经可以站在岸上了,偏偏还要下这趟浑水,潜伏在金陵5年时间,你知道你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
和你齐名的傅山,现在已经做到直隶巡抚了,以他的年纪,当上总理大臣都有可能,
而你现在却郎当入狱,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李信嘲讽笑道:“在你这等走狗眼中也只有官位了。傅兄治理顺天府,让百姓安居乐业,元首自然给他更重的任务,让他能更好的治理天下的百姓。”
某这5年过得很有意义,救助了金陵的无数百姓,也看清楚你们残暴贪婪的面目。”
李信突然笑了,“倒是祖大人,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威风八面,就是不知道你晚上想到被自己害死的人,你还能睡得著觉吗?”
“啪!“
祖泽润反手一记耳光,李信嘴角渗出血丝,但嘲讽的意味更加浓厚了。
这嘲讽的神情让祖泽润勃然大怒道:“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抓住你的,就是因为有你们的人在告密,你难道不觉得你委屈吗?
你想尽办法让这些刁民活下去,这些刁民去告状,暴露你的行踪。”
李信道:“多谢你的相告,但我知道告密者就是因为大明这昏暗的天下把他压榨成了鬼,我不恨他,反而更恨你这腐朽的朝廷,因为就是你们把一个个善良的百姓变成了悵鬼。”
祖泽润冷笑道:“你们大同社的人是不是都如此意志的坚定?”
他拍了拍手,铁链声哗啦啦响起,八个血肉模糊的囚犯被拖进大堂。他们看到李信的瞬间,全都羞愧地低下头。
祖泽润步到第一个囚犯面前,用手拍打对方肿胀的脸颊:“张阿三是吧?听说你娘瞎了十年,是李公子治好的?“
他凑近囚犯耳边,“现在给你个机会,骂一句『大同社是乱党』,我就放你回家尽孝。“
张阿三浑身发抖,眼晴盯著地面不敢抬头。
祖泽润诱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听了此人的鬼话,才加入了乱党,如果你死在了这里,你老娘要由谁养?
本官心善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当著本官的面说,以后再也不加入乱党,本官就可以放了你。”
张阿三惶恐不已,不敢看著李信道,但还是缓缓道:“我不知道大同社是乱党,我只是想弄点粮食,现在知道了,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再也不会加入乱党了。”
“好!这话本官爱听。”祖泽润拍拍手,一个锦衣卫拿著一小口袋粮食交到这人手中道:“以后要安分守己的做个良民,不要再加入乱党了。”
“知道了,大人,我以后一定做个良民。”说完张阿三拿著一袋粮食,缓缓的走出了锦衣卫的衙门。
让他一抬头,看到猛烈的阳光,以及四周的街道,忍不住流泪,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恶魔之地。
这一幕接连上演。七个大同社员在酷刑或利诱下屈服,承认大同社是乱党,自己被人蛊惑加入乱党。
而祖泽润也言而有信,各自给他们一袋粮食放他们离开。他们拿著粮袋逃离时,甚至不敢看李信一眼。
“看到没有?“祖泽润嘲讽李信道,“这就是你要救的贱民!为了半斗米就能出卖恩人!“
李信道:“我不怪他们,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已,看了今天这场荒唐的闹剧,我反而更坚定了我们大同社要摧毁这个把人变成鬼的世道。”
这个时候一人惶恐返回,把粮食丟了祖泽润脚下道:“你的粮食我不要,我加入的不是乱党,是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大同社,要了你的粮食,我对不起我的父母。”
祖泽润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更对不起你父母。”
“我父亲是佃户,因为交不起租子被地主打死,我母亲被地主抓走,被地主家的少爷强姦了,她想不通,上吊自杀了。”
“上了李先生的课之后,我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上吊,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人,不应该这样被人欺负,更加不应该被人当成牲口肆意买卖。这世道有问题,凭什么有人当主人,有人却要当奴隶?”
“我认可李先生说的世道,不认可你们这个把人变成奴隶的世道,拿了你的航脏粮食,是我对不起我父母。
祖泽润听到这话,反而更加厌恶,一挥手,旁边的锦衣卫便一刀捅传了此人。
李信当即过去,想要为他止住出血的地方,但已经没有用了,他的鲜血很快流淌了一地。
那人艰难问道“李先生,光明的世界会到来吗?”
李信道:“会的,这些魅已经感受到了,现在他们害怕了,疯狂了。”
“那就好,真想要看看这光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祖泽润突然暴怒地踢翻烛台。黑暗中,他掐著李信的脖子按在墙上:“你以为自己很崇高?告诉你,十日后菜市口,你会看著所有同党被凌迟,最后才轮到你!我要割三千六百刀,让全金陵看看乱党的下场!“
李信脸上却带著笑。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轻声说:“你怕了。“
这三个字像咒语般,让祖泽润的狞笑僵在脸上。因为就在这一刻,遥远的江面上,真的传来了隱约的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