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墨家
好久没犯贱了。
偶尔犯贱能增加新鲜感,毕竟情绪价值这一块老吃甜的容易腻,偶尔来点辣的,有助于驱寒暖胃,提升食欲。
陆沉渊欣赏着李令月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样子,感觉她像一只猫,一撩拨就炸毛,而且还是幼崽期的,拼尽全力展示自己凛然不可侵犯,张牙舞爪,结果给他的感觉就只是奶凶奶凶的。
还挺有意思……
李令月受不了了,这该死的狗男人,他又露出那种好整以暇的可恶表情!
好像特别爱看她发怒的样子,真想一剑把他砍了。
算了,今天没带剑,饶他一条小命!
“明日……”
她突然转身,绯红的耳尖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明日卯时到燧明阁述职!再去机关城破解机关!要是晚了……哼!“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好像真有威慑一样,最后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陆沉渊望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声。
金猊叼着绣球走过来,看看主人,再看看陆沉渊,不太懂他们在搞什么。
陆沉渊心情很好,揉了揉大猫的脑袋:“等我看一遍《太乙烽云指》,就陪你玩球,给你弹琴,怎么样?我对你好吧,你呢?打算怎么谢我?”
“嗷?”
“刚才那不算,那不是举手之劳吗?就让你闻了一下而已。”
“嗷!”
“小肚鸡肠,说你你还……哎哎!别扑!我的新衣服,这是赐服!我靠……”
……
夜。
戌时初。
陆沉渊伺候完那头难缠的大猫,提着三盒点心,走出公主府,穿过几条街巷,回到里仁坊。远远就看见琅玕轩的铺门还亮着灯,烛光透过窗纸,在夜色中格外温暖。
“哥!”
陆可儿清脆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小丫头正坐在石凳上晃着腿看星星,听见脚步声立刻蹦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冲出院门,瞧见他手里拿着食盒,眼前一亮,蹬蹬蹬跑过来,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惊呼道:“哇!是桂酥!”
“吃吃吃,就知道吃!”
陆沉渊作势要敲她的小脑袋,却被她灵巧躲开。
“这是我的工钱!”
陆可儿义正言辞,抓起一块桂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松果的松鼠。
陆沉渊简直没眼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饿着她了,无语道:“陆大小姐出手真是贵啊,就帮忙磨了点香料,这都第九盒了吧,账还没还清吗?”
陆可儿眨眨眼:“利滚利,你现在还欠两盒……要栗子糕……”
陆沉渊举手要敲她,陆可儿咯咯笑着跑开。
兄妹俩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陆沉渊朝铺子那边看了一眼,透过大堂窗棂,隐约看见一位身着素雅襦裙的中年女子正与父亲对坐饮茶,他猜出应该是可儿的老师到了。
看这装扮倒是挺有名师的样子……
看中可儿资质……
陆沉渊脸色古怪,朝可儿道:“把手给我。”
陆可儿将右手拿着的酥饼倒到左手继续啃,右手递到哥哥面前。
陆沉渊三指切脉,灌输真气,仔细感应她的根骨。
习武有天资、根骨之分。
天资如焰,指悟性、神识,关乎“心神”,所谓天资好,指的是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心性澄明之类;根骨如铁,指体质、经脉,关乎“肉身”,所谓根骨好,指的是骨骼清奇、经脉宽阔、气血旺盛者。
陆沉渊是天资绝顶,根骨一般,经脉体质并无突出之处。
在习武之人中,不突出就已经属于拖后腿了。
但凡武道强人,必是体质特殊、天赋异禀之人,哪怕先天没有,也得靠后天改善,就像陆沉渊的吞金铸体,不然是绝对走不到高处的。
陆可儿的天资比较好,很聪明,但根骨……只能说不愧是老陆家的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比陆沉渊还不如。
陆沉渊收回手,叹了口气。
陆可儿瞥他一眼:“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陆沉渊瞪眼道:“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还想不想吃点心了?”
“我错了。”
陆可儿认错非常快,堆出笑脸娇声道:“哥哥别生气,可儿喂你吃点心~”
“用不着。”
陆沉渊阴阳怪气道:“吃你一口点心,还不知把账算到什么时候……”
“哼!”
陆可儿气鼓鼓道:“谁让你老不回家,整天围着公主转,我就要给你算利息!”说完身子一扭,故意不看陆沉渊,撅着嘴狠狠地咬。
陆沉渊先是一怔,接着没心没肺,哈哈大笑。
陆可儿猛地转头,狠狠瞪他一眼,瘪着嘴,眼里有了水雾。
陆沉渊看这小丫头要下雨,连忙收起笑容,手腕一翻,多了个小木盒,木盒上雕刻着憨态可掬的兔子图案,眼睛处还镶嵌着两颗红宝石。
陆可儿顾不上生气了,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眼睛一亮。
陆沉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将盒子递到她面前,叹道:“真是个小醋包。”
陆可儿迫不及待打开盒盖——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八音盒缓缓转动,奏响《小星星变奏曲》的旋律,更神奇的是,盒中升起一个微缩的星空投影,点点星光在夜色中闪烁,映照在陆可儿惊喜的小脸上。
“这就是律吕仪?”
陆可儿小心翼翼地捧着八音盒,生怕弄坏了这个宝贝。
陆沉渊无奈道:“我可是先给你做的,只不过这个星空投影比较费事,光源符阵要找人定做,还有磨镜片、镂雕图案,这才耽搁了两天。你跟她吃什么醋!”
陆可儿欢呼一声,猛地扑进哥哥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哥哥最好了!”
陆沉渊满脸嫌弃:“别蹭我衣服,满嘴的点心渣。怎么跟那头猫似的!”
陆可儿才不管那些,抱着他不撒手,娇声道:“我不,我就蹭!”
铺子内,陆崖山无奈摇头。
在他对面,中年女人喝了口茶,微笑道:“可儿有福气。”
陆崖山叹道:“宠的都有点娇惯了,尤其最近这段日子,沉渊什么都依她,现在越发没有规矩,让苏大家见笑。”
苏婉晴摇摇头:“小孩子天真烂漫,这是幸事。陆阁领对幼妹如此,足见是个重情之人,也难怪公主殿下另眼相待。”
陆崖山松口气,公主越看重,儿子越安全,至于脸面什么的,不重要了。
他对苏婉晴道:“苏大家有心收徒,陆某感激不尽,只是可儿资质平平,性子又跳脱,日后还望苏大家……”
“多担待?”
苏婉晴接过话头,笑着摇头:“我说可儿资质好,陆先生以为我是在恭维吗?”
陆崖山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苏婉晴道:“可儿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这份赤子之心。”她指尖轻点茶案,一只精巧的木制蝴蝶从袖中飞出,绕着油灯翩翩起舞:“墨家之术,最重匠心。这份纯真热忱,反倒比那些强于修炼的更为难得。再者,墨家看中的资质,不在根骨……”
“那在什么?”
陆沉渊牵着陆可儿走进屋内,小丫头手里捧着的八音盒正奏响清脆的旋律。
苏婉晴道:“先将律吕仪放在桌上。”
陆可儿知道这个人是来干嘛的,很听话地放下律吕仪。
苏婉晴走到她身前,突然伸手,一枚铜钱从袖中滑落。
陆可儿下意识接住,铜钱在她掌心纹丝不动。
陆崖山不明所以,陆沉渊挑眉,有些明白了。
“是手稳。”
苏婉晴看着陆可儿,眼中闪过赞赏:“制作机关造物,最要紧的就是这双稳如磐石的手,越是强大的造物,越是精密,越是精密的造物,越看重手稳。制作机关、刻录符阵,一丝一毫的颤抖都可能让整个作品毁于一旦,天材地宝难得,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她取出一块寸许见方的木料,又递过一把刻刀,指着上面的划线:“可儿试试,沿着这条线刻下去。”
陆可儿接过工具,小脸顿时严肃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刻刀稳稳地划过木料,木屑簌簌落下,那道刻痕竟笔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陆沉渊也不禁有些意外。
这事很多人都能干,但陆可儿只有八岁,而且刚修炼不久,此前也没接触过这类东西,体内真气还微乎其微,能一次功成,完美贴合,纯靠天赋。
这老师有点意思……
陆沉渊心中赞叹的同时,也有些无语,她应该盯了有一阵了……
李令月还有真有点傲娇的潜质,表面不怎么主动,背地里倒是很贴心啊。
“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苏婉晴拿过一盏烛台,放在陆可儿面前:“现在再刻一次。”
烛台近在咫尺,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陆可儿鼻尖沁出细汗,但握刀的手依然稳如泰山,这一次,她刻出的线条不仅笔直,深浅也完全一致。
苏婉晴满意点头:“火光干扰下仍能保持稳定,这才是墨家真正看重的天赋,当年我师父收我时,可是让我在湍流中的小船上雕刻了整整三个月。”
陆崖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那双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没想到这双时常捣蛋惹祸的手竟然还有几分匠人风骨。
他张口就想让陆可儿拜师,却注意到陆沉渊脸色迟疑:“沉渊,怎么了?”
陆沉渊揉了揉可儿的脑袋,忽然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苏婉晴眼前一亮:“陆阁领竟对《墨子》如此熟悉。”
陆沉渊有点犹豫道:“我对墨家理念向来钦佩,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个道理他前世大三就理解了,教他的是他当时的初恋女友,现在连名字和长相都忘了,他掏心掏肺地对她,换来一句话,记了一辈子:“你会爱上atm吗?”
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想开了,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既然她能心安理得骗钱骗感情,我为什么不行呢?而且要干就要干到最好,于是,一不留神,就成了牛郎界的扛把子,但他还是有底线的,从来都是明码标价,不屑坑蒙拐骗。
“苏大家应该听过一句话吧。”
陆沉渊神色淡淡:“叫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希望可儿成为什么舍己为人的墨者,圣人是用来瞻仰的,不是用来效仿的。”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八音盒的旋律在轻轻流淌。
苏婉晴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陆阁领可知,墨家最重‘择’字?”
她将茶盏推到陆沉渊面前:“墨者非是苦行僧,我们讲求‘量力而行’。可儿若学机关术,首要学的是自保,其次才是助人。”
见陆沉渊不语,她又道:“再者,墨家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墨家。如今我们更重‘利’字——利己利人,互利共赢。”
她指尖轻点,那只木蝴蝶突然展开翅膀,露出内部精巧的齿轮:“就像这机关,既要坚固耐用,也要美观实用。”
陆沉渊注视着那只蝴蝶,忽然笑了:“苏大家倒是实在。”
“任何时候,空谈仁义都不过是自取灭亡。先秦墨者之所以能横行天下,传扬非攻之名,恰恰因为墨家是当时最大的‘攻’!”
苏婉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今墨家没落,转为务实。公主派我来,也是看中墨家‘务实’二字。”
不务实的也不会接这种长时间的保人差事。
陆沉渊还是有些犹豫。
陆可儿突然插嘴:“哥,我想学做会飞的蝴蝶!”
“……”
陆沉渊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记住,无论学什么,保全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
“知道啦!”
陆可儿欢快地应着,转头就看向苏婉晴那只木蝴蝶,满是好奇。
苏婉晴微微一笑,直接将那只木蝴蝶送给她当见面礼,陆可儿很是开心。
苏婉晴转向陆沉渊,道:“还没恭喜陆阁领晋升三境,辟出神识,从今以后,再做律吕仪,应该不需要别人篆刻符阵了。”
“还早。”
陆沉渊按了按太阳穴:“我神识初凝,还太弱小,符阵一道博大精深,也还有的练。倒是苏大家谈吐非凡,该是墨家高人,又怎么会加入内卫?能得公主看重,想必机关造诣不低,又为什么没有……”
苏婉晴道:“机关城吗?”
陆沉渊点头。
苏婉晴轻笑:“第一个问题,墨家也要吃饭,‘互利共赢’;第二个问题,术业有专攻,‘量力而行’。”
“哈哈哈!”
陆沉渊大笑,很好,可儿的这个师父很合口味,应该不至于教出个舍生取义的墨侠出来,他可以放心了。
就在这时。
屋外突然出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苏婉晴单手掐印,随手一挥,一道黑色流光飞出房间,打入天空,下一刻,有黑影如利箭般从天而降,飞入室内,竟是一只通体漆黑、栩栩如生的机关鸟。
机关鸟落到她右手手臂上,昂首吐出一封密信。
苏婉晴取出,展开细看,脸色微变:“不好……”
陆沉渊端起茶盏:“怎么了?”
“消息泄露……”
苏婉晴脸色凝重:“机关城、天工卷之事,如今已在江湖多派传扬。”
“什么?”
陆沉渊到嘴边的茶水喝不下去了,意外道:“……萧寒川?!”
苏婉晴点点头:“消息是从鬼市传出来的,应该就是他。”
陆沉渊暗暗咂舌:“够狠也够果断!这是我拿不到你们也别想轻易拿到……”
苏婉晴提醒道:“机关城现在严防死守,这些江湖人能混进去的途径有限,而你是燧明阁阁主,恰好有进出机关城之权,务必要小心。”
陆沉渊点点头:“多谢提醒。我爹和我妹妹,就有劳大家照看。”
苏婉晴道:“放心,不止我。你不必有顾虑。”
陆沉渊本来都放心了,一听不止她……
苏婉晴这个级别的不止一个……
陆沉渊心里一阵七上八下:这他妈到底刷到多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