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之眼

第24章 孽缘,妥妥的!


    空空飞弹实射是飞行员空战的基本技能,通过训练,飞行员们必须练就在最短的时间內建立最佳攻击航线的本事,技术、头脑、体能以至於对当时情况的预判和当时驾驶战机的手感,缺一不可。
    实弹射击训练的成本很高,第四旅在这次给歼击航空兵部队选拔新鲜血液上可谓是下了血本儿。
    在军改的大背景下,男女飞同台竞技,以女飞各项考核都不输男飞为前提,从旅长王长平到歼击大队的队长沈驍,都愿意开女飞的先河,做更多的尝试。
    事实证明留下来的这四名女飞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让他们失望。
    ——包括被沈驍各种挑剔的霍棠。
    最后一天的实弹射击训练里,伴隨著塔台的指挥,十架掛载著空空飞弹的山鹰教练机梯次升空,发动机轰鸣霎时间连成一片,山鹰展翼直衝云霄,眨眼间数架战隼带著雷霆万钧的气势,卷著狂风呼啸著直扑预定空域!
    与此同时,投放机將作为目標的伞靶隨机投放到指定区域。
    伞靶因为其有效性和经济性被广泛运用於空空飞弹和地空飞弹的实弹射击训练,片刻后,已经进入该空域的霍棠与其战友们驾机追踪。
    到了今天,后面跟著的教员们已经不会再下指令提醒了,队员们需要自己选择发射飞弹的时机。
    霍棠实时跟指挥室匯报情况,雷达锁定目標伞靶,在飞机机动的过程中果断射击——
    飞弹出膛击中目標,爆炸声在预定空域连成一片,被击落的伞靶合著飞弹的碎片一起落进封锁海域,在翻涌的怒浪间砸出转瞬即逝的水……
    攻击完成后,十驾山鹰教练机轻车熟路地下降高度返航,落地的那一刻,霍棠轻轻鬆了口气。
    从飞机上下来,沈驍正在停机坪上等著他们,“现在有谁觉得自己技术还不错的,站出来。”
    成功击落全部目標、凯旋而归的队员们,在总教官面前整齐列队,闻言步履整齐的同时向前跨出了一步。
    “很好,”沈驍点点头,做了个简短到不能再短的训练总结:“这次训练的目的,就是有效提升对空中目標的自主搜索、发现和攻击,各位都完成得非常好——”
    沈驍说著顿了顿,按照平时的状態,这个时候队员们就该鼓掌了,但这会儿一想到马上就要来的那个完成任务的“奖励”,后面的体验实在让人期待不起来……
    但沈教练这次也来劲了,队员们不鼓掌,他就始终维持著笑吟吟的表情不往下说,直到左旋眼看著再这么僵下去好像就要较劲了似的,才带头拍了巴掌。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最后终於连成一片,沈驍终於满意了,別人一副即將被血虐的样子,他倒是心情很好,“都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马上就要体验『滚筒洗衣机』的快乐了,这么新奇有趣的游戏,难道不值得你们多吃两碗饭庆祝一下吗?”
    沈驍说的人畜无害好像挺关心人似的,但虽说在场都是雏鹰吧,但毕竟都是实打实五年航校读下来的精英,一听就听出来,他们沈教练这几句话里全是坑——
    失速尾旋训练是飞机骤然失控后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伴有不断的旋转动作,找个东西形容一下大概就是把小老鼠扔进滚筒洗衣机之后打开了甩干程序,这种急速下坠旋转的情况下,多吃两碗饭,大概能在天上吐出来一个天女散……
    秦知夏一琢磨那场景就已经有点反胃了,这会儿气氛也不似正经列队时那么紧张,她就忍不住摸摸鼻子偷偷跟旁边的霍棠嘀咕了一句:“以前没看出来,沈教练怎么还蔫儿坏呢……?”
    霍棠不待见沈驍地哼了一声想说话,但没说出来……秦知夏这话让沈驍听见了。
    因为十个人的实弹打靶成绩都不错,沈驍心里的確是高兴,加上他本来也不是拿官儿压人的性格,闻言非但没骂什么,反而一板一眼地跟他们解释了一句:“『失速尾旋训练』是我们歼击大队的年度例行性训练內容,既然大家都是想留在这里的,下午的『奖励』,就当是先体验个开胃菜了——”他说著忽然又微微地笑起来,这会儿大家对这种好像满肚子坏水儿的笑已经非常熟悉了,看见他这表情就头皮发麻,果然,他接著说道:“注意別吐啊,吐了扣分儿。”
    特训班的队员们面面相覷,无语凝噎。
    特训班的理论、实操加上日常体能训练等等,每个课目都是有成绩的,成绩不是最后决定去留的唯一標准,但会在必要的时候作为非常重要的一项参考。
    “失速尾旋”说是奖励,可是又关联了扣分儿,这哪里还是“玩”,简直就是另一个考核项目。
    眾空飞敢怒不敢言,霍棠觉得自己跟他们沈教练犯冲,只要跟他面对面,她就浑身上下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她莫名其妙地想迴避沈驍,目光越过他朝旁边看去,正巧看见秦天扬拿了一个大茶缸走过来。
    实弹打靶训练下来之后的老飞们都没走,原本各自找了个地方待著看他们队长训孩子,秦天扬拿著大茶缸过来之后,其他老飞也跟著一起聚了过来。
    沈驍说:“补偿你们,玩儿个小游戏,平时都是你们被教员教训,今天给你们个选教员带飞的机会。”
    司南问:“怎么选?”
    沈驍把秦天扬的大茶缸拿了过来,说:“碰运气,抽籤。”
    周觅盯著沈驍眼睛放光:“沈教练您在里面吗?”
    “对,”即使在第四旅的歼击大队,能带飞失速尾旋训练的老飞也不多,比如秦天扬这种段位的,让他坐后舱带著队员们平飞回来沈驍还放心,但是绝对不放心把个大活人放在他手里让他做失速尾旋的,最后把名单叠成整齐的小纸条放在大茶缸里等抽籤的,都是总飞行时长超过两千五百小时的飞行,加上副队长之类,满打满算九个人,沈驍自然也就成了必须得上的那第十个。
    沈驍这名字就是个金字招牌,在空飞们眼里说是神一样的存在一点儿不夸张,此前他作为总教官,实操训练的时候要不就是在塔台要不就是在雷达室,从没跟哪架教练机飞过,这会儿点头说他的名字也在大茶缸里等著抽籤,大家这才对即將到来的事情来了兴致。
    沈驍太知道他们的心思了,也不囉嗦,“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吧,怎么抽,谁先来。”
    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左旋代表男飞发了言:“女士优先,让她们先抽吧。”
    “那我来!”如果说整个特训班有谁在毫不掩饰地大胆追星,那绝对是周觅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左旋说完她也没客气,看著沈驍頷首,她就上来从大茶缸里十个名签里面抽了一个。
    犹豫了半天才拿出来,打开一看,脸立刻就垮了,秦天扬看著她那样子看得想笑,她苦著脸走到陈川身边,把打开的纸条往陈川手里一拍,没精打采地说:“陈教练,下午您跟我走了……”
    陈川不客气地在周觅头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著,跟我飞委屈你了?!”
    “那没有,那哪儿能啊……”
    毫不掩饰的真实失望,老飞们被她逗得笑起来,沈驍看了看剩下的霍棠她们仨,“下一个谁来?都快点,別耽误时间。”
    李宇飞之后,霍棠推了秦知夏过去。
    左右她对沈驍带飞敬谢不敏,第几个抽都没差,万一前面要真有人把那个犯冲的教练抽走了,她还能鬆口气。
    然而可能是意念不够强大,李宇飞和秦知夏都抽了別的教员,轮到霍棠,她看也没看,隨便在大茶缸里摸了一张。
    ……可能是冤家路窄,也可能是无心插柳,反正说什么都好吧,当霍棠展开纸条看见名字的时候,满脸麻木心如死灰。
    她一时间连话都没说出来,弄得大家都好奇不已,周觅挺著急地走过来问她:“谁?”
    周觅要拿她的纸条自己看,霍棠躲开了,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她抽到了大家都想跟的沈教练,为了避免大家觉得她是在“凡尔赛”,这会儿就算她不愿意也得装成愿意,所以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用一个原本差点去做演员的半吊子素养,挤出了一个阳光灿烂分外惊喜的表情,把纸条重重地塞进了沈驍的手里,然后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假笑著对沈驍说道:“——沈教练,下午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沈教练无悲无喜,接过纸条,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因为要飞失速尾旋,这天中午特训班的十个人,齐刷刷地谁都没吃午饭。
    午休的时候霍棠想睡一会儿养精蓄锐,躺在床上挺尸了半个小时,连点儿瞌睡的意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马上要跟沈驍飞同一个教练机这件事儿……
    周觅看著她的痛苦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扒著她床的护栏探头问她:“那可是沈教练啊,他带你飞三生有幸好吗,你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霍棠跟沈驍的事儿宿舍里只有秦知夏知道,周觅嘴没把门儿的,霍棠不敢跟她说,而李宇飞满心都是学习理论、理论学习,除此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在乎这些。霍棠没精打采地枕著手臂眯缝著眼睛看周觅,“我有生无可恋吗?我心里都笑开了满脸都写著高兴你看不出来吗?”
    周觅嗤之以鼻:“我瞎吗?”
    霍棠懨懨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了沉默后,周觅忽然计上心头,她一兴奋,乾脆脱掉拖鞋踩著秦知夏的床铺直接扒著霍棠的床探出了半个身子,“你要真不想,那咱俩换换?你跟陈教练,我跟沈教练?”
    霍棠倏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撑起了半个身子,“不行!”
    她跟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周觅差点被她撞到鼻子,顿时更不明白她了:“为什么啊?你不愿意我愿意,咱俩换一下不是正好?”
    “我……”其实霍棠也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好像完全是本能,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又觉得心里头那非常强烈的“不愿意”来得莫名其妙。她梗著脖子憋了半晌,才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找了个也算说得过去的解释:“分教练大家都看见了,咱俩要换了,回头儿別沈教练和陈教练对咱俩都有啥意见,那多不好。”
    周觅:“不能吧?我看那帮老飞们,好像都没这么小气的人。”
    霍棠用一根手指把懟到自己眼前的小脑袋瓜儿戳回去,真心实意地说:“没听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下午两点半,霍棠坐在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沈教练的飞机上,还是“山鹰”,沈驍的这架编號是b5。
    教练机上霍棠一直是以学员的身份坐在前面的,像现在这样自己坐在后舱,教员坐在前舱的时候,实在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如果前面的某沈姓教员没有横眉冷对的话,这个体验甚至能让霍棠觉得有点开心。
    沈驍跟塔台报了一声“b5开车”,启动教练机平稳滑出了机库,霍棠坐在后面等了半天,直到这会儿才確定,在整个飞行过程中,这位沈教练可能是不准备跟自己说一句话的。
    她不是矫情的人,脾气也不大,这几年来情绪的自我管理始终十分到位,唯独在面对沈驍的时候,这人仿佛点满了在她怒气值上反覆横跳的技能,光不说话地这么冷著她,也让霍棠觉得气血上涌。
    不过其实她也说不准,沈驍是故意冷著自己,还是他在带飞的时候就这个风格。毕竟以往跟其他教员一起飞的时候,大部分教员也不爱说话,只是在飞行过程中適当点拨而已,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沉默尷尬,唯独换到沈驍身上,这种沉默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