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姚爱国的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自己书房里的每一个细节。
桌上那支钢笔的摆放角度。
书架上那几本书的先后顺序。
甚至,是地板上每一块砖的细微裂纹。
这些,早就被他刻进了脑子里。
人力终有穷,人心隔肚皮。
他信得过孙兵和张远,也信得过部里派来的警卫。
但他,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万无一失的防守。
……
吉普车在胡同口停下。
姚爱国推开车门,一股深夜的凉意扑面而来,让他因酒精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无比。
他没有让孙兵和张远跟著,一个人,迈步走进了四合院的大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
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卫员看到他,立刻挺直了腰杆,压低声音敬礼。
“姚工!”
姚爱国冲他们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辛苦了,我回来看看。”
他脚步不急不缓,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走到了自家门口。
推开门,屋里的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空气中甚至还残留著一丝淡淡的墨水味。
姚爱国没有立刻走向书房,而是先在客厅里站定,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一寸地扫过整个房间。
然后,他才迈步,走向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他没有开灯。
借著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径直走到了书桌前。
他伸出手,缓缓地,拉开了最上面那个抽屉。
抽屉里,一叠稿纸杂乱地放在那里。
然而,姚爱国的瞳孔,却在看到那叠稿纸的瞬间,猛地一缩!
找到了!
那张被他故意反著放,作为“记號”的废弃图纸,此刻,竟然被人翻了过来!
操!
果然有內鬼!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从姚爱国的心底,直衝天灵盖!
他妈的,这帮狗东西,手都伸到老子家里来了!
姚爱国缓缓地合上抽屉,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噠”声。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转身走出了书房。
“小王,小李,你们过来一下。”他对著门口的两个警卫员招了招手。
两个年轻的警卫立刻跑了过来,脸上带著一丝紧张和询问。
“姚工,有什么情况吗?”
姚爱国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叠好的图纸,故意让一个角露在外面,装作不经意地掸了掸上面的灰。
“没什么,就是回来看看,最近院里没什么可疑的人吧?”
他一边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著两个警卫员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报告姚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人员靠近!”其中一个警卫员立刻大声回答,眼神清澈,没有一丝躲闪。
另一个也同样如此。
不是他们?
姚爱国心里瞬间有了判断,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对著几个警卫员摆了摆手。
“行了,我知道了。”
“机密文件前几天就已经全部转移到所里的保密室了,我这里剩下的都是些没用的废稿。”
“看样子,敌人也知道没机会了。”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轮到休息的就好好去休息,不用把弦绷得那么紧。”
几个警卫员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了放鬆的神情。
“是!谢谢姚工关心!”
姚爱国看著他们离开,转身回了屋,顺手关上了房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剎那,他脸上所有的疲惫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里屋,拿起那部专线电话,直接拨给了孙兵的宿舍。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姚工!”
“小孙,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姚爱国的声音,压抑,平静,却带著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把最近一周,所有负责我住所安保工作的警卫轮班表,给我拿过来。”
“我要查一下,他们下值之后,都去了哪儿,见了谁。”
*
秦淮茹家。
贾张氏早就睡熟了,鼾声打得像是破风箱。
可秦淮茹,却瞪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漆黑的房梁,怎么也睡不著。
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许大茂家传来的那声惨叫,还有姚爱国那张平静却让人浑身发冷的脸。
活阎王!
这三个字,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正胡思乱想著,一阵尿意袭来。
秦淮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摸黑拿起屋角的尿盆,刚准备解决,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窗外闪过一丝微光。
是姚爱国家的方向!
秦淮茹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的尿盆给扔了!
他……他不是回单位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嚇得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凑到窗户边,用手指沾了点唾沫,小心翼翼地把窗户纸捅了个针尖大的小洞。
借著朦朧的月光,她看见姚爱国的身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然后推门进了自己家。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大半夜的,他跑回来干什么?
一股寒意顺著秦淮茹的脊梁骨就往上爬。
可紧接著,一个念头,就像是毒蛇一样,从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这里面……有事!
而且是天大的事!
上次许大茂立了功,姚爱国当著那么多人的面,给了他好几张“大团结”!
那可是几十块钱!
自己要是……要是也能抓住点什么把柄,不,是立个什么功劳……
秦淮茹的心,不爭气地狂跳起来。
恐惧和贪婪,在她心里疯狂地撕扯。
最后,贪婪压倒了一切!
她把尿盆往地上一放,转身几步衝到床边,一把推醒了睡得正香的贾张氏。
“哎哟!”
贾张氏被嚇了一跳,刚要张嘴破口大骂,嘴巴就被秦淮茹死死地捂住了。
“唔唔……你个丧门星,要憋死我啊!”贾张氏使劲挣扎。
“妈!別嚷嚷!”秦淮茹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姚爱国回来了!”
“什么?”
贾张氏的骂声戛然而止,一双老眼里瞬间没了睡意,只剩下惊恐。
“他……他大半夜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抓人了?”
一想到那个被蒙著头拖走的邮递员,贾张氏就嚇得直哆嗦。
“不知道。”秦淮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里却闪烁著一种病態的兴奋,“妈,你想想许大茂!”
“许大茂?”贾张氏一愣。
“他帮著姚爱国抓了个坏人,姚爱国赏了他多少钱?!”秦淮茹循循善诱,“咱们要是也能帮上忙,你说……姚爱国能亏待咱们吗?”
贾张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
钱!
恐惧,在钞票面前,迅速退散。
“那……那咱们咋办?”贾张氏的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小点声!”秦淮茹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听我的,咱们就趴在窗户上盯著!”
“要是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咱们就立马去报告!”
“这叫立功!懂不懂!”
贾张氏被秦淮茹说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张“大团结”在向自己招手。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躡手躡脚地跟著秦淮茹,两人像做贼一样,凑到了后窗边。
“你看,他家灯亮了!”贾张氏压著嗓子,激动地指著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