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大明

第93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第93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京师的夜,也漆黑一片,犹如一张更大的嘴,仿佛下一刻要把整个天地都吞噬进去。
    南海子昭庆楼,位於南海子风景秀丽处,是一座仿造江南园林的大宅院。
    礼部尚书薛三省一身袍狐皮祈子,头戴员外帽,跟在一位提著气死风灯的僕人后面,穿廊走径,来到昭庆楼的后院里。
    后院有一座阁楼,三层楼高,灯火通明。
    一楼有丝弦唱曲之声,时不时爆出叫好声。
    薛三省走进去,里面坐著的侍郎、翰林学士、左右詹事、左春坊大学士、左庶子等一干客人,
    纷纷起身,拱手见礼。
    “天谷公来了?”
    “天谷公有礼了。”
    薛三省含笑拱手一一回礼,径直上了楼梯,
    第二层是空的,坐著几位精干僕人,守著上下楼的楼道口。
    见到薛三省上来,连忙上前去迎接。
    “薛尚书来了,几位老爷都在上面候著。”
    进到三楼,沿著走廊走了几步,进到一间暖和的雅间里。
    里面坐著吏部尚书崔景荣、兵部尚书高第、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宗延。
    见到薛三省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
    “鲁叔怎么晚了?”
    “制置司转来文书,要册封蒙古两个酋首为伯爵。盯著老夫要册封文书。不得已,晚了些。”
    崔景荣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高第,“册封蒙古酋首为伯爵,这不是滑天下之稽吗?
    皇上在关寧,怎么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高第抒著鬍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皇上去了关寧,游猎好武,肆无忌惮,更是被一群奸侯小人围在左右,哄弄唆使,越发地不堪了。”
    李宗延也在摇头:“这不行。我们不能看著皇上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薛三省坐下来,端起一杯热茶,悠然道,
    “皇上此前一直蛰伏,现在终於出手了。不惜以摧毁长芦、两淮盐政为代价,杀鸡取卵,凑得几百万两银子,开始肆意妄为。
    他编练什么新军,纸上谈兵,不知所谓,
    又用商票收买京师唯利是图的数千京官,一步一计,倒有些章法。
    现在又悄悄跑去了山海关,操戈弄兵,弄险玩火,越走越远。诸位,我们不能再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室內沉默。
    一楼的丝弦声,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时不时爆出的叫好声,就像是夜色中秦淮河上闪烁的灯光,縹緲悠远。
    但是在某两位的心里,却像是长城外荒野上恶狼的眼睛,让他们心烦。
    “皇上的心真大,让人难以揣摩啊。”
    幽幽声中,四位大佬们心里清楚,无非是天启帝突然“觉醒”,收兵权,揽钱財,比正德帝还要做得出格,已经远远超出了文官们的控制,
    这让文官集团们心生惊慌。
    文官集团,跟东林党是有区別的,他们更像是建制派,或者说保守派。
    东林党是他们中间分出的一部分,他们还分出齐党、楚党、浙党、宣党,各个有自己的想法。
    都要反客为主,抢占朝廷话语权。
    大家之间有合作,也有激烈的爭斗。
    现在他们都意识到危险,放下成见,暂时团结在一起。
    薛三省幽幽地继续说:“听说制置司在报国寺开办的讲习所,盛行科学读书会,研读什么《科学方法论》和《辩证唯物法》,还有什么《初级数学》、《数理化入门》,全是背儒弃理的异端邪说。
    还以此结社为党。”
    李宗延突然冒出一句:“兴明会。”
    高第好奇地问:“什么兴明会?”
    “科学读书会只是外围,核心是兴明会。”
    崔景荣授著鬍鬚,迟疑地问:“难道又是一个东林党?”
    李宗延呵呵一笑:“东林党?东林党有执行局、秘书局、组织科、宣教科和团结同仁会吗?”
    “执行局?秘书局?还有这团结同仁会,干什么的?”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室內文陷入了沉默。
    丝弦唱曲声又清晰地传了进来,仿佛秦淮河上的画舫又靠近了一些。
    但是在其中两人心里,只觉得荒野上的恶狼,向自己逼近了一大步。
    兵部尚书高第幽幽地说:“现在蓟辽边军,还有宣大边军,暗地流传铁血同盟社。”
    崔景荣眼晴一瞪,“在军中暗传这些,居心回测!登之,你身为兵部尚书,难道不严查吗?”
    高第冷冷一笑:“铁血同盟社,最先从四卫营开始兴起,接著是新军营,宗旨是忠君报国、守土开疆,重振汉唐雄风、叫四夷朝贺皇明。
    全是兴明会和制置司的那伙人在背后操持,怎么查?”
    薛三省又说道:“不仅如此,自从天津盐业和淮东盐业组成职工公会后,各地的公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天津、登莱成立了海员公会,滦州煤铁局成立了煤铁工人公会..:
    这些公会,全是制置司和兴明会团结同仁会的人在操持。”
    “他们这是在蛊惑人心,操持民意..:”崔景荣气急败坏地说,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词,“居心回测!”
    其余三人神情诡异地看著他。
    蛊惑人心,操持民意,是文官和縉绅们的拿手好戏。
    尤其是东林党,非常善於包装自己,又擅长走平民路线,笼络了一大批城镇和乡村秀才、童生,动不动就能煽动一大批百姓民眾。
    当年斗矿监、税监,东林党一马当先,居功甚伟。
    现在皇上的心腹们居然玩得比他们还要溜。
    两淮盐政,就是数万盐户在各盐场被人煽动,罢工、围堵司库大使和提举司,掀起惊涛骇浪,
    席捲两淮,还向两浙开始蔓延。还推举五百代表,神奇突破巡检和都盐使司的重重关卡,径直来到扬州城,找钦差魏忠贤告状。
    “魏阉”装模作样地接下状纸,然后以“民意汹涌不可违”,下令彻查,最后爆出国朝立国以来最大的贪贿案。
    这绝对不行!
    民意是我们文官士绅的太阿剑,怎么能被他人倒持了去。
    可是怎么阻止呢?
    四人非常头痛。
    皇上,你不按套路出牌,叫我们很难办啊!
    崔景荣很气,“现在京中百官,被民生商事局的商业通票,彻底收买。这些不晓大义的混帐子,只顾著眼前的蝇头小利!
    气节呢!
    风骨呢!
    就被一张小小的通票给收买了!
    实在是不像话!”
    其余三人知道他气恼的原因前些日子他借著欠俸事由,煽动中低层京官闹事,甚至不惜发生了合家上吊的命案。但是无济於事,要不是“运气好”,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后来制置司財政厅开始给京官们发放通票,风向一下子全变了。从此前的消极怠工、离心离德,变成了誓死忠君,积极响应。
    比如皇帝通过制置司文化局,號召京官们开展官署大扫除、街道大清扫等公益活动,开始时没有多少人响应,只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官员傻乎乎地去。
    但是去了之后猛然发现,傻人有傻福,
    公益活动不白干,有津贴,抵得上你傻乎乎地坐衙五天。
    还有赠礼,全是百货店和供销社的好东西,拿回家就能用,老婆孩子都能用。
    关键是制置司组织局会给你计分,两次公益活动积极参与,平日表现也不错的十一位官员,直接被吸纳进位置司。
    进位置司好啊!以前在六部是不入流,九品官,过去就能是七八品官阶,享受更好的待遇。
    不仅有俸禄,还有职务和岗位津贴。光是这两块合在一起,就比原本的俸禄高两倍,养家餬口没问题。
    逢年过节还发放民生商事局的商业通票,作为福利!
    看到眼前的例子,京官们都轰动了,心思全变“野”了。
    制置司搞什么活动,积极响应。
    以前尚书侍郎亲自喊话,都没有这么认真响应过。
    大家都知道,皇上和户部尚书李起元达成了协议,户部只收粮赋,制置司接管课税。
    现在银子抓在制置司手里,京官现在都明白了,户部只能保证你饿不死,制置司才是有奶的奶娘!
    能带你飞!
    崔景荣只能哀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快要成落毛的鸡!
    其余三人看著萎靡不振的崔景荣,心里冷哼几声。
    废物一个!
    靠你,正道公理如何匡扶?
    还得我们自己动手!
    四人又聊了一会,无非是满腹哀怨,无病呻吟。
    崔景荣越说越鬱闷,起身告辞,自去昭庆楼找歌妓舞姬快活去了。
    高第很快也起身,说是要去与几位旧友故交聊一聊。
    房间里只剩下薛三省和李宗延两人。
    李宗延说:“从山海关传来种种消息,皇上在关寧大开杀戒。数百贪污粮餉、违禁走私的官员,还有地方士绅,被悉数斩杀。”
    薛三省抒著鬍鬚,双目闪烁,“借著这些人头,皇上笼络了关寧诸军的心。加上变成熊阎王的熊飞百,关寧近十万边军,恐怕真要成为天子亲军了。
    崔自强在关寧的那几个棋子呢?”
    “全坏了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仅自己坏了事,还把我们在关寧布置的棋子,全部扯了进去。现在关寧真的成了制置司那个什么平辽局的禁,以后我们再也插不上手了。”
    “真是一群废物。”
    “山海关虽然封锁得很严,但是种种跡象看,皇上亲临指挥,打了一场大胜仗。”
    薛三省目光一凛,“那不行。
    皇上现在钱粮有了,兵也有了,制置司也成了气候。
    要是在挟大胜之势回京,朝堂上岂能有我等容身之地?”
    李宗延警了他一眼,“密云中卫和后卫,居庸关守御千户所,还有昌平,这几处...联络得如何?”
    薛三省摇了摇头:“都是一群废物。
    起初说的好好的,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结果事到临头,又反悔了。
    说京营和蓟辽镇边军,制置司不仅发了部分粮餉,稳住了军心。锦衣卫都尉司还悄悄埋了许多暗桩,侦知各军各营异动。
    他们不敢堵上身家性命。”
    李宗延怒骂道:“一群贪利忘义之辈。”
    薛三省眯著眼晴说:“高登之倒是推荐了一人。”
    “高第?”
    “对,他推荐此人,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又地处要津,最合適不过。”
    “能堵上身家性命?”
    “平辽局成立清军专案组,开始清厘边军各军各营,清点名册,审计帐簿。这廝贪污了不少粮餉,还借著机会违禁走私。
    一旦被清军专案组抓到,他不用赌身家性命,也得一家完蛋。”
    “好!”李宗延抚掌叫好,“事关儒理正道生死之际,我们就不拘小节。
    而且这等唯利是图的小人用起来,最好用不过。你派得力精细之人,去与他联络。
    告诉他,事成之后,不仅此前劣跡一笔勾销,还可保他一个总兵之位。”
    “好!”
    李宗延探出身子,伸手抓住薛三省的衣袖,“要抓紧时间,皇上可能近期要得胜返京了。”
    薛三省目光闪烁,跟李宗延的四目相对,就像荒野上两只恶狼对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