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大明

第3章 大明的天,要变了!


    魏忠贤伏在地面上,恭敬地答:“奴婢遵旨。”
    朱由校看著他,意味深长地说:“忠贤,你办的事,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是內廷大貂璫,是朕的近臣,一直在替朕用心办事。
    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不必顾忌。朕是天子,自会为你遮风挡雨。”
    “奴婢谢皇爷。”
    “用心办事,不要再辜负了朕。”
    “奴婢万死不敢。奴婢一定用心办事,为皇爷分忧解难。”
    “去吧。”
    等到魏忠贤离开,朱由校看著他清瘦有些佝僂的身影,默然无语。
    值此时代大变之际,大明王朝內忧外患,各种矛盾已经匯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个漩涡不仅会把朝堂搅得鸡犬不寧,更会把三百年的大明王朝搅得土崩瓦解,还会让五千年华夏陷在深渊里,神州陆沉,万劫不復。
    自己既然做了天启皇帝,已经入局,那就只能奋力一搏,为大明,为华夏博得一线生机。
    以前看过一部网文,自己的皇爷爷成了旷古烁今的千古一帝,万历圣天子。
    他有帝王权术绝顶的皇爷爷世庙皇帝言传身教,还扶上马送一程。
    自己的皇爷爷,如假包换的神庙先帝现在躺在定陵里,想言传身教只能託梦。
    那位万历圣天子还有张居正、海瑞、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
    自己有谁?
    眾正盈朝的东林党?
    那些正义凛然,平日里懟天懟地万事爭对错、国难时束手无措一死报社稷的名士大儒?
    那些满口礼义廉耻、心里全是利益好处的文官们?
    贪墨军餉,杀良冒功,打仗靠家丁,几近军阀化的“世家良將”?
    都靠不住!
    那怎么办?
    只能剑走偏锋,不拘一格!
    魏忠贤,既然你也入局,就要好好派上用场。
    朱由校转过身来,嘴里轻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乾乾净净。”
    刘良相和杜敬跟在身后,对视一眼。
    朱由校回到床榻上,往上一躺。
    “戏开锣了,接下来就看魏忠贤怎么唱了。要是唱得好,朕就留他继续挑滑车,要是唱不好,杜敬。”
    “奴婢在。”
    “记得给他选个风水宝地。”
    “遵旨。”
    通往仁寿宫的巷道里,一行人簇拥著一顶步輦小步快走。
    魏忠贤坐在上面,心神不寧。
    他抬头看了看天,黑沉沉的一片,仿佛下一刻就会吞噬万物。
    天边,闪电像一条条银蛇到处乱窜。
    瞬间闪耀的紫白色电光,照得黑云如同一列列战车,隨时会开拔过来,碾压一切。
    皇上变了。
    又或许皇上不愿意再装了。
    今晚,魏忠贤骤然明白了许多事。
    五年来,自己权倾朝野,不是自己多么的可怕,多么的有手段,关键全在於皇上。
    五年以来一直躲在宫禁里做木匠活,满朝文武都以为他玩物丧志、昏庸荒政,实际上他在悄悄注视著朝中的一切。
    朱家的老传统啊,世庙皇帝如此,神庙皇帝学得一招半式,也是如此。
    现在皇爷也学得有模有样。
    只是他从小被荒废学业,少受教化,於是更被朝野內外看不起,视为愚钝庸懦,根本不在意。
    少受教化!
    魏忠贤心里有些明白了。
    看著越来越近的仁寿宫,他的那双三角眼更加有神凌厉。
    进到仁寿宫,奉圣夫人客氏早就接到通报,出门迎接。
    “大哥儿如何?”
    魏忠贤看著妖嬈丰腴的客氏,眼里闪过异色,但言行间不动声色。
    “皇爷醒了。”
    客氏拉著魏忠贤的手往偏殿里走,嘴里絮叨著。
    “阿弥陀佛,醒了就好。进忠,大哥儿可是我们荣华富贵的依仗,万万不可有失啊。”
    “你既然知道,这十日里怎么不过去看看皇爷?”
    “张氏在那里,我去了又如何?慪气,吵架。”客氏不以为然道,“大哥儿昏睡不醒,她是皇后,就是六宫之主,我去自討没趣?还不如躲得远远的。”
    在偏殿坐下,借著殿里明亮的烛光,客氏看清楚魏忠贤的样子,心思机敏的她不由出声问。
    “进忠,你脸色铁青,出了什么事吗?”
    魏忠贤右手转到身后,偷偷给心腹李朝钦做个手势,等他悄悄退出偏殿,神情缓缓恢復平常。
    “因为落水之事,皇爷责备了我两句。而且张皇后也在,附和著说了我两句。”
    客氏放下心来,“大哥儿耳朵根子软,落水的事就算囉嗦你两句也无碍,大不了我去替你说几句好话。
    张氏却是心腹大患,视你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想法子剷除。”
    魏忠贤十分从容,他端起一杯参茶,悠然地说:“谈何容易。”
    客氏深有感触地说:“没错。大哥儿全被这个狐媚子给迷住了。
    当初五千名全国各地选出来的秀女美人,千挑万选,选出这么一位肉菩萨、玉观音。
    不要说大哥儿,我初一看都倾慕不已,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儿。
    不过我就不信了。
    我天天选备美人,送到大哥儿身边去。总有一天,定能让大哥儿移情。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回事。
    到时候皇上不再恋著她,看我怎么收拾这个狐媚货!”
    魏忠贤端著参汤,慢慢喝著,时不时搭腔一句,附和著客氏的话。
    一刻钟过去,李朝钦悄悄进殿,垂手站在身边。
    魏忠贤抬起头,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皇爷跟皇后感情好,怎么还敢对怀冲太子下手?”
    客氏一双美目全是怨毒,咬牙切齿道:“他俩都好成那个样子,要是再让狐媚子生下太子,这宫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她看著魏忠贤,嘴角浮现出讥笑:“怎么,你怕了?
    你还真不是个男人!
    出一点事就怕了。
    当初王安之事,大哥儿要维护他,你怕了,像乌龟一样想缩回去。
    要不是我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逼著你对王安下手,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
    听到这里,魏忠贤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客氏看著有些恼火。
    “笑,笑!你笑个屁!
    什么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屁!
    这紫禁城里,还有朝堂之上,哪个不是厚著脸皮、黑著心肠才笑到最后。
    做事就要做绝!
    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早晚被人反手一刀,哭都没地方哭。”
    魏忠贤站起身来,高叉手长揖:“奉圣夫人高见,魏某受教了。”
    直身后高声喊道:“来人。”
    “在!”一群东厂內侍番子从殿门进来,站在四周,把客氏围住。
    客氏瞪圆眼睛,厉声问:“进忠,你干什么?”
    “送奉圣夫人上路。”
    “上什么路?”
    “去往西天极乐世界的路。你上了路,咱家会请京里有德高僧,大做水陆法会,让你早登极乐世界。”
    客氏尖声叫道:“魏进忠,你疯了吗?”
    “我没疯。”
    “你没疯,谁给你的胆子?”
    “当然是皇爷。”
    “大哥儿?”客氏脸色刷地惨白,“不,不,我现在就去乾清宫,我现在就去给他赔个不是,我不该跟皇后慪气,我应该守著他照顾他。
    他是被我养大的,別人照顾他,肯定不习惯,醒来看不到我,生气了。
    对,他生气了,跟我耍性子,我现在就去乾清宫。
    只要他看到我,什么气都消了。”
    魏忠贤看著她,撇著嘴,慢慢摇了摇头:“没用。”
    “什么没用!魏进忠你个混蛋,你矫旨假传圣意,不怕大哥儿活剐了你吗?”
    “妹子,现在不同了,皇上变了,落水后他不想装了。
    今晚你不死,我就得死!
    虽然我们做过对食夫妻,可是世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客氏一双美目惶然地转动,歇斯底里地喊:“魏进忠,你这个混蛋。因为落水,皇上怪罪你,为了脱罪,你居然卖了我!
    卖了我,你就能脱逃得干係吗?
    休想!
    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跑不了,你也休想跑掉。”
    魏忠贤双手笼在袖子里,仰天长嘆一口气。
    “你我的那些破事,皇爷心里清楚的很。
    现在皇爷要换个活法,就得找人把以前的坑填上。
    老奴还有些用处,皇爷就暂且留下咱家这条狗命。
    妹子,你没有用处了。”
    客氏浑身发抖:“我...我...怎么就没有用处了?”
    说著话,她泪流满脸。
    “大哥儿,我亲手把你带大的,你怎么这么心狠啊!”
    “妹子,你说的,做事要做绝,要心狠手辣没脸皮。”
    魏忠贤看著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现在的皇爷,不再是东宫那个孤弱无助、任你摆布的皇长孙,是大明天子。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客氏脸色不停地变幻,终於瘫软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哥儿,你打小不爱说话,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轻轻一笑,藏在心里。
    那会儿我还觉得你委屈,安慰你,可我哪里知道,你的心思藏得这么深。
    进忠,从满月到即位,我养了大哥儿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临到头,却没有看透他的心思。”
    魏忠贤挥了挥手,李朝钦带著四位番子手,捧著一丈白綾上前。
    “你养了皇爷十五年,所以能留个全尸,风光大葬。
    咱家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葬身之地!”
    魏忠贤转身离开,李朝钦一挥手,白綾套在客氏的脖子上,四位番子手一起用力。
    客氏翻著白眼,吐著舌头,双手死死地抓住白綾,徒劳地挣扎著。
    轰!
    巨响一声接著一声,在紫禁城上空炸响,震得整个天地瑟瑟颤抖。
    魏忠贤站在殿门口,抬头看著漫天飞舞的紫白色电光,仿佛天神愤怒的利刃,撕裂著黑沉的夜空,心惊胆战。
    狂风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浩浩荡荡,一往无前,誓要吹净世间一切污秽恶浊,吹得魏忠贤身子摇晃,睁不开眼。
    “云从龙,风从虎。大明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