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扈三娘夜遇太岁,西门庆欲闹元宵(4000字)
正月十五,元宵节,又名上元节。
今日无风、小寒,天色晴明得好。
阳穀县乃富庶之地,白日里家家门前扎起灯棚,悬掛灯,市镇上又有人表演诸行百艺,虽比不得京师,只此也是天上人间。
暮色刚刚降临,城中已是灯火如昼,庆贺元宵的人不知其数。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欢声笑语不绝於耳。
扈成紧了紧身上的锦袍,与自家妹子跟隨著人群缓步徐行,有两三个体己的庄客护在周围。
“兄长,你看那盏走马灯,画的是三英战吕布么?”扈三娘指著不远处一盏彩灯,眼中兴奋。
她今日穿了一袭青色窄袖短儒,髮髻上簪著一支银釵,虽无过多装饰,却显得清丽脱俗。
扈成顺著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那灯上绘著刘关张三人围攻吕布的场景,隨著灯盏转动,四员大將仿佛在灯上真的廝杀,栩栩如生。
“只有四张图画,简陋了些,”扈成点点头,“小妹若是喜欢,买一盏便是。”
扈三娘正要答话,却听得前面锣声敲得热闹,又有眾人的喝彩声,定晴看去时,原来是一伙舞鲍老的(宋代一种傀儡戏),沿著街一路走一路跳。
其中那个跳鲍老的人,戴著张滑稽可笑的面具,整个身子扭得村村势势的,扈三娘看了忍不住咯咯直笑,拽住扈成的骼膊尾隨著队伍往紫石街去了。
而在同一时刻,一间食肆外面,武大郎一家正在对灯棚做最后的布置。
武松接过自家哥哥递来的灯笼,他个子高用不上长竿,只一脚便掛到门头上,而后又到另一边去掛。
林克忙活著將灯棚里的灯一一点亮,造型各异的灯相映成趣,乔道清则对上面写的灯谜好奇,连著猜了好几个都没中,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
“林小子你这灯谜有问题!”
“哪里?老乔你说说看。”林克没停下手里的活计,隨口应道。
“这条『眾太监开会,打一歇后”的谜底为何是『无稽之谈”?”乔道清指著一盏灯问道,“我想不出里面有何联繫。”
“哦,这个啊,”林克说得轻描淡写,“你想想哪样东西太监身上没有?”
旁边武大郎听二人讲话有趣,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
“鸡!”
乔道清:———-好嘛,原来是这么个“无稽(鸡)之谈”。
这时候,林克终於忙完,与武松並肩一起站到食肆门口,见道路两侧各式灯一直延伸至街尾,忽然感觉不吟首诗词啥的有点对不起这气氛。
於是乎他搜肠刮肚使劲想,半天就出来两句词:“东风夜放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那个,呢———眾里寻他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好一首《青玉岸·元夕》,愣是被他掐头去尾,中间的全给吃了。
幸好最后一句乃是千古流传,林克勉强还能记得,声情並茂地朗诵过后,自己觉得特別满意,便扭头问武松。
“二叔,这词儿我做得如何?”
岂料武松还未讲话,附近却有一人高声讚嘆道:“好词一一回头望去,但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男的面相老实敦厚,女的身材修长健美,气质讽爽。
林克心里暗自惊讶,这大宋竟然有如此高的女子,目测得有一米八左右,心里面隱隱猜测莫不是“一丈青”来了。
武大郎做生意久了惯有些眼色,以为两人是来吃饭的,连忙迎上前解释道:“小店今晚不营业,客官请见谅则个。”
“我们只是路过,”男子快走几步来到跟前,拱手施了一礼,“小人扈成,刚才听小哥念的好词,忍不住失声叫好。”
林克一证,还真是扈三娘兄妹俩。
却听见扈成又说道:“不知小哥这词可作得完整了?”
林克瞬间大窘一一你看我长得像辛弃疾吗,支吾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妙哇!”
扈成眼晴再次一亮,只因他是扈家庄的少主,平日里需负责管理庄內日常事务,但內心深处却喜好吟诗作对,风雪月。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扈成肚子里真生不出二两墨水,如今在这偏僻市井中竟能遇到如此风雅少年,心里油然生了几分结交的心思。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自家小妹高喊:“那无礼大汉,一直看我作甚?”
原来是武松没见过有女子只比自己低不到一个头,心里惊奇便多看了两眼。
武松见惹恼了扈三娘,连忙躬身道:“小娘子莫怪,武松非是不知礼的人,实乃见你英武不凡,便一时出神猜想是否练过武艺,万望小娘子原谅则个!”
“武松?”“伏虎太岁!”
面对扈家兄妹的惊呼声,武松无奈地笑笑:“正是在下,不想这点名號二位竟也知道。”
扈三娘笑道:“我们从扈家庄来的,离著阳穀县不远,怎会没听过?”
“不过大虫真是你三拳两脚打死的吗?”
“小妹別闹了,”扈成见自家妹子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喝了一声,然后拱手道,“前些日子景阳冈闹大虫时,我们庄子里往来客商都少了许多,若非武都头杀了那畜生,还不知道路几时能得畅通,都头可谓扈家庄的再造恩人,那些开客店的都供著武都头的长生牌位,日日上香—“”
林克直呼好傢伙,原来扈成这么会夸人的吗,瞧瞧把二叔脸都说红了。
武松则越听越觉得无奈,打虎这事估计这辈子都解释不清了。
“听闻都头有新差事,做了景阳寨的知寨,缘何今日又在阳穀县?”
“这是我亲大哥的生意,”武松指著食肆的招牌,“晚些一家人要赶去城隍庙看灯。
“我和兄长也是看灯来的,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呀?”
扈三娘自小习武,使得好日月双刀,左近鲜有敌手,眼见传言中打死老虎的英雄就在跟前,哪里还会生气,只觉心里好奇的紧。
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虎,就想问问它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方便!”武松硬邦邦地回答道。
“哎你这人—”
扈三娘还要说话,却被扈成一把拉住,口中陪著不是:“是我家小妹唐突了,武都头,啊不,武知寨家事重要,改天我再登门拜访,望知寨日后多照料扈家庄几分。”
一直到两人走远,还能听见扈三娘的声音:“哎那大虫到底成精了没——”
武松看著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方才摸著额头转身,正撞上林克满脸都是挪输的贱笑,心里面顿时生出不妙的念头。
“二~叔~啊~”林克故意拉长声音,“那小娘子个子高不高呀?”
武松老老实实回答道:“高。”
“人家练过武艺,使得可是双刀呦~”
“哦,我也会用双刀。”
“遇到同样使刀的高手,二叔想不想切呀?”
“有点—”
“那她好不好看啊?”
“好————”武松突然反应过来,“滚!”
林克哈哈一笑,嘴里念著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边溜溜达达地进屋找哥儿去了,留下背后三尸神暴跳的武松。
“乔道长,你平时都不管林哥儿的吗?”
闻言,乔道清用眼睛斜著武松:“你是他叔都管不了,我能有辙吗?”
“不是,你好歹算他师父,常言道师者如父.“”
“呸!”没等他说完,乔道清一口唾沫嘧在地上,“他是我爹!”
“王婆茶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一名浑圆敦实的婆子,手里颤颤巍巍地端著个木托盘,脚步购来到间壁,在半开著的门上拍了两下,而后走了进去。
“王乾娘有事儿啊?”武松正拾缀著出门用的东西,抬头见是王婆,便奇怪问道。
“武知寨这会儿还没出门哪,”王婆脸上堆起笑容,“正好帮忙尝尝这『暖心汤”的味道,老身熬了一整天,专门用来暖身驱寒哩。”
旁边的武大郎惊讶道:“我说今日不见王乾娘,原来是在家做盐豉汤。”
王婆立刻顺著说下去:“是啊是啊,今天过节,日间无人吃茶,我便想著弄些盐鼓汤去卖,只是以前没做过,也不知这味道合不合口。”
“我先尝尝。”
武大郎不疑有他,端起一碗饮下,而后砸吧砸吧嘴:“甘草味有些重了,不过提神效果应该很好。”
盐鼓汤,既能药用又可当做时令饮品,主要用盐豉、生薑、陈皮、甘草等药材煎煮成汤,能“解伤寒初起头疼”,又兼具提神醒脑功能。
因此常被售作暖身小吃,冬日的夜市里有不少专卖鼓汤的小摊。
“二郎,林哥儿,道长,你们也来尝尝。”武大郎招呼道,“王乾娘的手艺甚是不错。”
武松隨意取了一碗闷了,他平时不讲究吃穿,感觉味道一般但不好意思当面说。
至於林克,每次看见王婆就想起武松往他床底下放癸水的事,平日里都是躲著走的,
你还指望他喝王婆亲手做的汤?
潘金莲则抿了一小口觉得药材味重,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又吐了。
结果便是剩余的盐鼓汤全部被乔道清一个人给喝了,这位爷以前过的都是风餐露宿的日子,所以吃东西从不挑食,而且食量还特別大。
王婆收起空碗,端著正要回去,忽然听见武大郎说道:“王乾娘是挑担子去卖汤么,
不如让二郎帮忙挑去城隍庙,也与你先占个摊位。”
“不敢不敢!武知寨何等身份,折煞老身了!”王婆慌得连连摆手,匆匆便回去了。
“奇怪,这老货今日这般客气?”林克嘀嘀咕咕,但也没多去想。
且说王婆回到家中,早有小嘍囉等在门后,一把揪住衣领押送上二楼。
“乾娘,事情办得如何?”
王婆扑通一下跪倒,连连磕头:“大官人,军师,武家的人全都喝了,老身可是一点都没出差错啊,您饶过老身的贱命吧!”
“咳咳咳———-乾娘莫怕,”西门庆咳了几声,和顏悦色道,“乾娘莫不是忘了,原先我府上有好几个丫鬟都是你介绍来的。”
王婆打了个寒颤,她可没忘,自己当黑中介时不知做了多少丧良心的事,那些丫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外地被诱拐到阳穀县的苦命人。
“乾娘且起来吧,”西门庆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给你的报酬。”
啊?不用死了?还有钱拿?
王婆眨巴著小眼晴,脸上慢慢浮现出贪婪的表情:“军师恁地客气了—
“老身会做媒还会当牙婆,明的暗的虚的实的,没有老身不会干的,以后军师有事儘管使唤,这阳穀县里老身什么都清楚。”
西门庆笑笑:“我行动不便,乾娘自己来拿吧。”
王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到了四轮木车前,伸手拿玉佩却没拽动。
“乾娘不先看看成色好不好?”
王婆陪著小心笑道:“军师身上哪有差劲的东西,哎呀,这玉可真白———啊一”
不料西门庆一把钳住王婆的胳膊,將这老婆子拉至胸前,贴著她的耳朵说道:“谢谢了啊,乾娘。”
然后一刀扎进了王婆的脖子,刃尖从另一侧透出。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片刻后,西门庆將王婆死不目的户体丟到地上,问起在旁伺候的小嘍囉。
“头领们可都埋伏好了?”
“回军师,昨日便进城了,”小嘍囉恭敬回答道,“只等放火为號。”
隨著夜市开始,整个阳穀县一下子陷入了一种狂欢气氛中。
位於县城西侧的城隍庙外,远远的就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沿途不时看到有车马行进,伴隨著一阵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已。
庙门外的一片空地,今晚竟成了一处热闹的舞台,有卖艺的,有杂耍的,有提供吃食的,有售卖商品的人潮汹涌,好不热闹。
武大郎一家人挤在人群里,潘金莲看见一处摊位上有个赤膊大汉表演起胸口碎大石,
惊得樱桃小嘴都张成一个0型。
“大郎快看,他咋那么厉害呢?”
武大郎看了后也觉得神奇,但自己不懂江湖把式,便问身边跟著的武松,
“石头本就是碎的,事先用鱼胶黏起来的。”武松嘴里隨意回著,仗著身高优势不住向四周巡视。
“二郎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啊?我没有,哥哥看错了罢。”
“不对,我怎么觉得你在找什么人,还有林哥儿也是,”武大郎挠著头髮,“你们俩不对劲。”
“啊,武叔你指定看错了,我也没有。”林克同样否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