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以什么名义呢?
作为一地藩王,哪怕如今齐州已然自足,有独立的军政系统,就连粮草军械都不再依赖朝廷,但从名义上,齐州依旧还只是朝廷的一个附属地带,需要受地方管制。
以晋王府名义接手,不说朝廷那里会有什么想法,那么眼下这么个地盘,究竟是属於他们自己的,还是朝廷的?
这……
想到这里,眾人不觉哑然了一瞬,却在下一秒,大厅內,眾將领目光骤然亮起,此刻眼中俱是燃烧著的熊熊烈火。
席间,留著满脸大络腮鬍子的庞將军率先起身,宽厚的大掌重重拍在案上:
“他奶奶的,老子早就看他朝廷不顺眼了,要粮没粮,要人没人不说,早前咱们齐州多难啊,这些人连个声儿都不支上一声!去岁还能舔著脸过来问咱们要东西!”
妈的,也不看都啥时候,见天儿的就知道內斗!
国都快给人破了,还斗个鸟哦!
让他老庞瞧,这朝廷迟早要完!
“殿下,庞將军说的极是,眼看陛下年岁渐长,近年来朝中愈发混乱,几位皇子更是斗地乌烟瘴气!明知咱们处境艰难,送来齐州府的军备却是一年比一年少。”
眾將军对视一眼,再庞將军后,很快又有一位年长的將军站出身来。
隨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安寧之前所预料的一般,这场纷纷扰扰的闹剧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演变成了眾口一词的请命:
“为保国土,为了齐州府千千万万的百姓,末將恳请殿下儘快登基!”
“末將等人愿誓死追隨陛下!”
嘖,这口改的,还真是快啊!
是啊,能当家作主,谁人愿为人鱼肉?尤其当你的实力已经到了为人忌惮的时刻。
最后瞧了一眼上首萧祁明显凝重的表情,安寧这才脚步轻快地走出大厅。
不远处,谢桁早早已经等在了一处,夕阳下,来人本就有些轻减的身影被拉的愈发修长。
“子安之远谋,谢某实在佩服!”
含笑著看向眼前之人,谢桁此刻已经彻底確定,自从三年前那场约定开始,亦或者更早之前,在对方决定彰显於人前,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在对方预料之中。
甚至还是眼前这人一手促成!
这是何等心智!
亏他早前竟还以为这人见长於庶务。
莫不是这人一直以来表现的过於无害,且形象又过於皎皎君子之故?
想到这里,谢桁不由摇头失笑。
“这也要多亏谢兄成全不是!”
安寧同样含笑回道。
对於聪明人,向来无需明言,初春时节,空气中还带著少许微凉。
对视间,二人均已心知了对方的打算。
確认了齐州府这边的打算,大燕这边人来的极快,而这一次,前来的不是別人,正是大燕现任皇帝,燕武帝亲自到访。
照例一番协商之后,不出意外,对面之人很快提出了想要四处观摩一番的想法。见一旁坐著的安寧面无异色,晋王这才点头。
將这一幕看在眼底,席下,来自大燕的君臣二人很快交换了眼色。
“想来方才那人,就是传闻中的才肩管仲的楚长史吧?”
也是齐州府能在短短时间內,变化如此之大的关键人物。
看著眼前街道上的一幕幕繁华之景,燕武帝不由长嘆一声,再开口语气中不觉多了些什么。
一旁的荀先生轻轻点头。
“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燕武帝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被一旁小酒馆中一身普通衣,此刻正大口嚼著肉,喝著酒的年轻男子吸引。
刚到饭点儿,不大的小饭馆內就已经坐了满噹噹的人,说说笑笑间,一派热闹……
“真是好啊!”
原来在齐州,就算普通人也能时常吃上肉,甚至就连珍贵的牛肉,也都並非是上层权贵们的专属。
而不像他们大燕,自入冬以来,齐州这边全然切断往来贸易后,已经有许久,连驻地的將士们都难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热粥。
想到他手下那些新晋士兵,大冬日,还要穿著单薄的衣裳,燕武帝只觉眼眶微涩。
同样目不转睛的看著眼前这一幕,荀先生不觉轻嘆一声:“自打这位楚长史上任,且全权接管財政之后,齐州府多数閒置的山地都有了收成,不仅粮食產量大幅度提升,就连养殖上面,也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鸡鸭牛羊,外加各种粮食瓜果……
“甚至於有时仅仅一个不大的庄子,就能养活数百口人家!”
荀先生眼中不觉带著惊嘆。
作为同样贫穷,且处境艰难的邻国,不同於大战时期,方才后知后觉的大周,他们大燕是最早知晓这些变化的。
他们早前並非不想模仿。
可也不知哪里出得差错,种出的东西天差地別也就不说了,养的家畜更是病死的病死,甚至还引发疫症,就连池塘里的鱼,不能肥硕也就罢了,竟还活活养死了大半儿。
所谓循环更是啥也不懂!
对於早前对方那些“好处”,以荀先生的聪明,並非不晓得有问题,但是看著挨飢受饿的將士,摆在眼前的好处,谁能拒绝?
“陛下,是微臣无能……”
但凡他有对方三分之一的能力,他们也不至於落到如今不得不屈居人下的地步。
“先生何出此言,若无先生之谋,朕恐怕早就死在主君卸磨杀驴之中。”比起荀季,反倒是一旁的燕武帝本人更看的开些:
“何况,如今这般,也没甚不好!”
“怀之啊,不瞒你说,自即位以来,吾无时无刻不在忧虑,敢问乱世之下,咱们这些人要如何保全?”尤其是那些誓死追隨於他,为他不惜背负乱臣贼子之名的將士。
看著眼前吵吵闹闹,满是饭香气的集市,良久,眼前燕武帝方才洒然一笑:
“怀之啊,比起陛下,我更愿怀之你能如早前那般,唤我为將军!”
启明二十四年,在一眾百姓欢呼雀跃之中,齐州彻底宣告独立,並在短时间內,引得无数小势力爭相投效。
而就在登基第二日,伴隨著一眾內侍諂媚至极的声音,自登基以来,建元帝发下的第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便率先来到了楚家。